第二天早上，林遠方來到辦公室，想到範文佳的囑託，就讓段寧打電話把經開區國稅局和地稅局兩個局長叫過來。經開區地稅局國稅局兩個局長已經得到了林遠方將要兼任經開區管委會一把手的消息，因此接到段寧的電話之後，不敢多耽誤功夫，很快就趕了過來。
首先趕到的是經開區地稅局局長成小山，他一進門先跟段寧打了個招呼，笑著說道：「段秘書長，好久沒有到我們那裡指導工作了！」然後就站到林遠方面前，態度恭敬地說道：「林市長，經開區地稅局局長成小山奉命前來報到！」
地方稅務局要到今年十月份國務院下文之後才正式實行上級機關和同級政府雙重領導、以上級稅務機關垂直領導為主的管理機制。現在的管理體制還是以同級政府為主，地方稅局務的機構設置、幹部管理、人員編製和經費開支都控制在同級政府的手裡。也就是說，如果林遠方這個經開區管委會的一把手不高興，可以輕鬆地把身為經開區地稅局局長的成小山拿下來，所以成小山面對林遠方時自然要畢恭畢敬，加倍陪著小心。
相比之下，經開區國稅局局長農華田的態度就沒有那麼恭敬了。因為在兩年前，中央就已經下文，規定國稅局實行的是中央垂直管理體制，人財物三項大權都掌握在上級稅務機關手裡，林遠方這個副市長兼經開區管委會的一把手沒有權力決定農華田這個經開區國稅局局長的去留。
林遠方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也無心和農華田計較那麼多，熱情地把農華田和成小山兩個人讓到沙發上。龔如鵬盡職盡責地過來敬煙泡茶，忙活了一陣子之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沙發附近。
林遠方微笑著說道：「成局長、農局長，今天請你們二位過來，是有這麼一件事情要和你們相商。」林遠方說著拿出範文佳交給他的那封信，龔如鵬連忙站起身來接過來，先遞給距離林遠方比較近的農華田手裡。
農華田看完信後，不發一言，轉手把信遞給了成小山。成小山拿到手裡，仔細地看了起來。
林遠方也不著急，夾著香煙，耐心地等成小山把信看完，這才說道：「關愛和扶持福利企業的健康發展，是中央一項重要的政策。聾啞學校辦了一個福利工廠，養活了二百多殘疾人，確實不容易。昨天范市長還專門過來找我談這件事情。兩位局長能不能通融一下，把這個問題給他們解決了？」
如果僅僅是涉及到福利工廠的問題，林遠方既然開了口，農華田怎麼著也要給點面子，把拖欠的退稅給發下去。可是問題現在涉及的不僅僅是福利工廠一個企業，這涉及到經開區幾百家企業。如果農華田在福利工廠這裡開了口，其他企業有樣學樣，都過來要求國稅局把拖欠的退稅款給發下去，豈不是要亂了套嗎？
「林市長，不是我不聽你的指揮，實在是今年稅收形勢嚴峻啊！」農華田緩緩開口說道：「馬上就要到六月份了，可是今年的稅收指標才完成了百分之三十，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今年的稅收任務能不能完成很難說啊！我們實行這個政策，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您能夠理解我們稅收戰線同志們的難處！」
聽農華田在前面開了口，成小山的膽子也壯了起來，「林市長，今年稅收形勢確實相當嚴峻。其實這個做法也不僅僅是我們經開區這邊這樣搞，全省各地的地稅局國稅局為了完成今年的任務，基本上都是這樣搞的。」
成小山和農華田不過是兩個正科級幹部，林遠方以副市長之尊，親自把他們請到辦公室來談這件事情，已經是相當給面子了。如果換做是經開區其他行局，林遠方就直接在電話里命令他們怎麼做了。可是林遠方沒有想到，自己這麼照顧農華田和成小山的面子，卻還是被農華田和成小山給搪塞了回來。這兩個傢伙，這是欺負他林遠方年輕沒有經驗，不懂稅務系統裡面的門道吧？
林遠方在邙南縣干過新城區管委會一把手，又擔任過白牆縣的縣長，這兩個職務都是與經濟工作打交道的一線經濟主官，對於稅務系統裡面的門道又怎麼能夠摸不清呢？也許對於別人來說，稅務局是一個比較神秘的部門，裡面有很多比較專業的東西，局外人不大弄得明白。但是對於林遠方這個經濟事務的行家裡手來說，早就弄清楚了稅務系統里的各種潛規則。
就好比拿今天這件事情來說，雖然林遠方了解到今年稅收形勢比較嚴峻，地稅局和國稅局拖延聾啞學校福利工廠的應退稅款也是不得己而為之。但是林遠方還是讓段寧把農華田和成小山兩個人請過來，就是因為林遠方知道，即使把這些拖延的退稅款退掉，地稅局和國稅局也能夠完成今年的稅收徵收任務。
林遠方為什麼有把握這樣說呢，這就牽扯到稅務系統一個比較專業的秘密，那就是不管是地稅局還是國稅局，對於每年徵收上來的稅款，除了上級規定的徵收任務總額之外，都要偷偷地截留下來一個不小的比例。至於原因嘛，那就很簡單。這些地稅局長國稅局長都不是傻瓜，明白如果完不成上級下達的稅收徵收任務，肯定是會受到處分，甚至有可能把頭頂上的烏紗帽也丟掉了。但是話又說話來了，如果今年完成的徵收任務總額太多，用腳趾頭想想也能夠明白，第二年的徵收任務總額肯定會有一個相當幅度的增長，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如果選擇這樣做，那麼這個稅務局長一定會被人罵做傻子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這些地稅局國稅局的局長們在完成了當年的徵收任務之後，多餘的那一部分稅款，都悄悄地流進了局裡的秘密賬號裡面，並沒有上繳到國庫。這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稅務局裡面的秘密賬戶里截留的稅款，那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林遠方知道這是稅務系統全國通行的慣例，自然黃海市經開區地稅局國稅局也不會例外，他們的小賬戶里躺的稅款必定是相當可觀。林遠方相信，如果到年底地稅局和國稅局真的沒有完成徵收任務，一定會從局裡小賬戶里把多年來截留下來的稅款拿出一部分以補足今年的徵收任務。用稅務系統比較專業的術語來說，這叫做「以豐補歉」。
正因為了解稅務系統運行的秘密，知道這件事情可以解決，所以林遠方才把成小山和農華田請過來，商談這件事情。可是沒有想到農華田和成小山兩個人卻跟他在打馬虎眼，明顯是欺負他年輕沒有經驗，想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成局長、農局長，真沒有想到，今年的稅收局面如此嚴峻啊！」林遠方雙眉微微一擰，嘆了口氣，抬手對旁邊的段寧說道：「段秘書長，這就是你的失職了！經開區的稅務系統的同志面臨著這麼大的困難局面，你應該想辦幫一幫他們嘛！你馬上通知經開區審計局，讓他們成立一個專門的工作小組，去幫成局長和農局長查一查賬嘛！」
林遠方這話一出來，成小山和農華田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成小山，心臟突突突地猛跳，似乎都快竄到嗓子眼兒。地稅局現在還是經開區管委會的組成部分，林遠方讓經開區管委會派審計局到地稅局進行審計是名正言順的。一旦被審計局發現了地稅局的秘密賬戶，這個私截稅款的罪名可不是他成小山能夠擔當的起的。雖然說這種做法在稅務系統內已經成為慣例，但是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一旦暴露出來，上級稅務機關肯定不會體恤他的難處，而是為了避免事態的擴大，第一時間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的。
「林……林市長，這個……這個就不必驚動審計局的同志們了吧？我回去後一定貫徹您的指示，在局裡發起一場自查自糾，深入挖潛的活動，爭取早日完成今年的徵收任務。」成小山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說道，「至於聾啞學校福利工廠那邊的稅款的問題，您既然做了指示，我們就堅決執行，保證在三天之內把拖欠福利工廠的稅款給結清，您看行嗎？」
段寧在一旁看著心中就暗笑，成小山真的是屬驢的，趕著不走，打著倒退。你早答應了下來，何苦遭受這份罪呢？看林市長年輕，就想用徵收任務的大帽子嚇唬人，真是打錯了算盤。
對於成小山的低頭，林遠方沒有給出任何回答，而是把成小山晾在一邊，靠在沙發上等農華田表態。
農華田雖然沒有成小山那麼狼狽，後脖頸的上也冒了一層毛毛汗。雖然說國稅系統不歸地方上管轄，審計也以內部審計為主。但是根據國務院辦公廳的有關通知，地方審計機關也有對地方所屬納稅單位上繳國稅系統的各項稅收情況依法審計監督的權力。這就等於開了一個口子，林遠方真的要讓經開區審計局過去審計，農華田還真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