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北郭 第482章 老辛倒了

一九九六年二月一日,星期四,正是白牆縣委規定的縣委常委會每周一次的例會時間。上午九點,林遠方捧著水杯準時出現在常委小會議室門口,會議室里立刻響起一片熱烈的寒暄聲,以石志峰和康崇生為首的副書記們、常委們紛紛起身和林遠方打招呼,以表示對林遠方這個白牆縣實質性的掌權人表示尊重。

按照慣例,常委小會議室一般設在縣委書記辦公室附近,以方便縣委一把手以較短的時間來到會議室來開會。白牆縣的常委小會議室就在辛況名辦公室的隔壁,辛況名只要坐在辦公室里,就可以對常委小會議室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小會議室里的聲浪透過牆壁傳到辛況名的耳朵中,辛況名聽到耳中心裡是又酸又澀。媽個巴子!這幫牆頭草們,沒有一個他娘的好東西!當初賀之春被擠走的時候,他們對待自己就好像親爹一般,現在看林遠方得勢了,馬上又撲過去抱林遠方的大腿!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看這幫傢伙連婊子戲子都不如呢!

這個時候,辦公室們被輕輕推開,縣委辦主任遲延年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對辛況名請示道:「老闆,常委們都來了,現在要過去嗎?」

老實說,對於去參加這個縣委常委會,辛況名實在是興趣缺缺。現在常委會上已經是林遠方一個人的天下,對辛況名來說,他巴不得這個縣委常委會永遠不要召開才是。可是又不行,縣委常委會的工作制度早就規定好了,每周四召開一次縣委常委例會,前面連續三周的例會,辛況名已經早借口都取消了,如果這一次再取消,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哪裡有縣委常委會連續一個月都不開一次會的?一旦被反映到市委那邊,辛況名的日子只會更加不好過。

想到這裡,辛況名強撐著精神,說道:「好,咱們現在就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辦公桌上那部紅色的電話機忽然間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辛況名現在只要一聽到這部紅色的電話機鳴叫,就會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又什麼不好的事情會找上自己。這一次也不例外,辛況名看到紅色電話機響起,心臟就突突突地猛跳起來,遲疑著不想去接電話。

在一旁的遲延年心中就有一種悲涼的感覺,曾經豪氣萬丈的辛況名辛老闆自從得到賀之春調到省反貪局擔任副局長之後,就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甚至連接起電話來也都猶猶豫豫的了。

一般來說,縣委書記桌上至少有三部電話,白色的電話機是用來接下級的電話,藍色的電話機是接平級同僚之間的電話,至於說那部紅色的電話機,則是上級領導的專用電話,只要這部紅色的電話響起,肯定是上級領導打過來的。一般來說,只要是紅色電話機響起,辛況名肯定要在第一時間內接起電話,生怕了耽誤了時間,惹上級領導不高興。可是這一次,電話響了五六秒鐘了,辛況名竟然還遲疑著沒有去接電話,再耽誤下去,那邊的上級領導肯定會生氣的!遲延年微微搖了搖頭,主動走上去接通了電話:「您好,找我們辛書記啊。請您稍等啊,我們辛書記正在門口送客人,我這就喊他過來。」

輕輕把話筒放在桌子上,遲延年走到辛況名身邊,附在他耳朵邊小聲地說道:「是省委組織部找您……」

辛況名現在就最害怕的是接到紀委和反貪局的電話,聽說是省委組織部的電話,雖然心中的忐忐不安就減輕了很多,不知道省委組織部為什麼忽然間找上他,但是比起紀委和反貪局這兩個部門,省委組織部的電話顯然要好上許多。

他瞟了遲延年一眼,遲延年心領神會,立刻噠噠噠地快步跑到辦公室門口,大聲說道:「辛書記,電話找您!」然後又快步跑了回來。辛況名這才走到桌子邊,拿起電話,說道:「我是辛況名,哪位領導找我?」

「辛況名同志,這裡是省委組織部幹部教育處處長王啟明,現在對你傳達一個通知,你們縣委辦主任遲延年同志已經被選入省委黨校第三期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縣處級幹部學習班,請你務必通知他明天上午十點之前到省委黨校報到。正式入學通知稍後會傳真到你處,請注意查收!」

「什麼?」辛況名大吃一驚,遲延年可是他的心腹大管家,尤其是目前這個關鍵的節骨眼兒,他在縣委常委會裡唯一能指望上的人也就是遲延年一個了,如果遲延年到省委黨校去學習了,他辛況名在白牆縣可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王處長,遲延年同志目前負責著多項重要工作,他這個時候如果離開了,恐怕會影響到這些重要項目的進度啊?您看能不能照顧一下我們縣委的意見,等遲延年同志的工作項目完成後,再去省委黨校參加學習呢?」辛況名陪著笑臉說道。

遲延年在一旁聽到這句話,不由得臉色大變,雖然他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從辛況名說的這一句話中,他也能夠聽明白,這個省委組織部的電話是通知他到省委黨校學習的。

「你們縣裡的工作重要,那麼學習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就不重要了?」王啟明在電話里冷冷地反問道。

「這……這個……」辛況名被王啟明一句話問得張口結舌,他支吾著說道:「也不是那個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之前我們縣委一點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沒有準備……」

「那你現在知道這個消息,不是正好可以準備?」王啟明毫不客氣地打斷辛況名的話,說道:「學員的名單可是部領導親自擬定的,你們縣委如果有不同意見,可以向我們部領導反映!不管你是什麼意思,遲延年明天都必須準時到省委黨校報到!」

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話,王啟明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只留下辛況名獃獃地站在那裡,聽著電話里傳來嘟嘟嘟的忙音聲。

「辛書記,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遲延年在一旁急切地追問。

「怎麼回事?」辛況名無力地掛上電話,扶著皮轉椅坐下,摸出一根香煙往嘴裡一塞,說道:「省委組織部通知你明天去省委黨校參加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學習班,入學通知書馬上就會傳過來。」

一聽到這個話,遲延年當時就懵了,傻獃獃地站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把抓著辛況名的說道,焦急地嚷嚷道:「老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啊?您一定要替我說話啊!這是陰謀,肯定是陰謀!這個時候,他們是想把我從您身邊調開啊!您可不能上當啊!」

辛況名煩躁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因為老子不知道這是個陰謀啊?可是知道又有什麼辦法?那個王啟明說了,這是省委組織部領導親自擬定的學員名單,你讓我怎麼辦?老子可沒有姓林的那個本事,手眼都通到省里去了!」

「媽了個巴子的!」說到這裡,辛況名眼睛幾乎冒出火來,他一把將嘴裡那根還沒有點火的香煙抽出來撇斷扔在煙灰缸里,站起身來從後面的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呢子大衣,對遲延年說道:「老遲,走,跟我開會去。你明天才去黨校報到,今天這個會議上,咱們就好好和那幫小人掰掰手腕!看看他們還有什麼鬼把戲!」

……

辛況名帶著遲延年擺出一副雄糾糾氣昂昂的架勢走進了小會議室,目光冷冷一掃,就大踏步地往中間他那張固定地座位上走去。

會議室里常委們正在說笑,看見辛況名進來,都停了下來,目光卻不看辛況名,而向他左邊座位上林遠方看了過去。

林遠方端著手中地茶杯,沖辛況名微微一笑,招呼道:「辛書記。」雖然因為辛況名觸及到林遠方的底線,使林遠方和辛況名之間的鬥爭已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在公開場合,林遠方還必須按照官場上的基本倫理,對辛況名保持象徵性的禮貌。

辛況名鼻子哼了一聲,沒有理會林遠方的招呼,徑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大衣扣子一解,掃視了會場一圈,鼻子哼了一聲,說道:「同志們,有些人啊,只會私下裡搞一些小動作!這些人最讓人看不起!」

辛況名一出口,會場上的常委們心中就泛起一個想法,那就是辛況名完了,肯定完了!凡是在官場上混得,如何不知道官場上都潛規則啊?即使台下都刺刀見紅了,檯面上還必須維持一團和氣,看著比親兄弟還要親。現在林遠方笑著招呼辛況名,辛況名開口卻說出這麼一番話,太沒有水平了,和他縣委書記都身份完全不相符啊!大家都把注意力轉向林遠方,看林遠方如何回應。

林遠方卻微微一笑,懶得理會辛況名的挑釁。在他眼裡,辛況名已經是一隻死老虎了,根本蹦躂不了多久,他既然想說怪話,就任他去吧,反正他以後肯定也不會再有什麼機會了!

常委們看到林遠方端著茶杯氣定神閑地喝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中暗道,怪不得人家能夠成為中原省最年輕的縣長,就沖著這份沉穩兒,在座的這些政壇老將又有誰能夠比得上呢?

辛況名撂下這句話,本來就是想激林遠方和他吵起來,那樣他趁機把矛盾鬧大,捅到北郭市委那裡,到時候不管他怎麼樣,林遠方這個目空一切,目無上級的罪名肯定是要落下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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