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寺極沖身邊人一點頭，立刻有個紀檢轉身出了房間，大約過了十幾分鐘，這個紀檢幹部端著一大碗胡辣湯，提著四根油條回來了。
「喲，買這麼多啊？謝謝！」林遠方接過胡辣湯和油條，放在桌子上，將一根油條遞到許寺極面前，笑著說道：「許組長，油條買多了，我吃不完。你也來一根？」
嗬！老子幹了這麼長時間紀檢幹部，還真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好，裝是吧？我倒是看看你能裝多久！
許寺極強壓著心中的怒氣，擺手說道：「不用，我吃過了。」
「吃過了啊？」林遠方又對其他幾個紀檢幹部說道：「你們呢？要不要來一根？」
幾個紀檢幹部就一起搖頭。
「真的不要啊？那我吃了啊！」林遠方心中暗笑，他用筷子夾著油條，就著胡辣湯吃了起來。經過剛才這一番試探，他對自己究竟被帶到了什麼地方，基本上有個數了。
林遠方沒有吃早飯，這個倒也不是說假話。去醫院做體檢項目時確實有要求，一定要空腹。但是對林遠方來說，他一個剛滿二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也不至於一頓早飯不吃就餓得頂不住。他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主要是想著借買早餐的機會試探出自己在什麼位置。
剛才那個紀檢幹部出去十幾分鐘就把胡辣湯和油條買回來了，外面不遠處就有賣胡辣湯的。在天陽市，這個時辰還有胡辣湯賣的，也只有鬧市區了。至於郊區和鄉下那些早餐檔，這個時辰早就收攤了。
在天陽市區，能夠被紀委用來關自己的地方非常有限。林遠方是搞建築的，雖然房間內部留給他的線索不多，但是他還是能夠一眼看出，這內部裝飾的風格帶有很濃重的軍隊色彩。在市區內，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軍分區招待所和武警支隊招待所。而林遠方記得，在武警支隊招待所斜對面，就有一家逍遙鎮胡辣湯老店。自己面前這碗胡辣湯的口味這麼正宗，也只有這種幾十年老店也能熬煮出來啊！
知道自己這是在武警支隊招待所裡面，林遠方心中又篤定了幾分——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總比對周圍環境茫然無知讓人心中感覺更踏實一些。
在幾個紀檢幹部虎視眈眈的注視中，林遠方悠然自得地享用好了這頓遲來的早餐。瞧他的模樣，不像是被隔離審查的對象，倒像是享受著星級服務的貴賓。
把筷子往下一放，林遠方又從手包里摸出一盒軟中華，拿出一根塞到嘴裡，又拿著煙盒朝四周晃了晃，說道：「抽煙嗎？抽了自己拿。」然後將煙盒很隨意地往桌面上一撂，摸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感嘆地說道：「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啊！」
許寺極看著桌面上的軟中華，嘴角悄然浮上一絲冷笑。即使天陽市裡的行局領導，也大多是抽十塊錢一包的紅塔山，你林遠方不過是邙南縣一個經貿委主任，卻抽這種四五十塊錢一包的中華，就憑你的那點工資，抽得起嗎？如果說你沒有貪污，誰相信啊？你這是自我暴露啊！
耐著性子等林遠方把煙抽完，許寺極這才冷冷地說道：「林遠方，你飯也吃了，煙也抽了，該交代自己的問題了吧？」
「交代什麼問題？」林遠方不動聲色地問道。
「該交代什麼問題，你不清楚么？」許寺極的話語中透著幾分嚴厲。
「清楚我還用問你么？」林遠方不卑不亢地頂了回去，「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你們稀里糊塗拉了過來，怎麼知道該交代什麼問題啊？還請許組長指點迷津。」
「那你就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干過哪些事情！」許寺極說道：「你也不要抱著什麼僥倖的心理，組織上如果沒有證據，會把你請過來嗎？我們紀委辦案的宗旨一貫是從不冤枉一個好人，但是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說到這裡，許寺極讓人拿過來一支簽字筆和一疊稿紙，放在林遠方面前：「我先給你一點時間，你還是仔細想一想，想到什麼就記下來。明天我再過來看你。」
說著許寺極站起身來，對屋裡幾個紀檢幹部交代了幾句，就背著手走了。
房間里留下三個紀檢幹部，一個守在門口，兩個坐在林遠方對面，也不說話，虎視眈眈地盯著林遠方。
他們不說話，林遠方也懶得說話。早上他去體檢的時候，特意往手包里塞了一本金庸的金庸的笑傲江湖，這時候這本小說就派上了用場。林遠方從手包里拿出這本小說，靠在那張硬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
第二天一早許寺極就趕到了武警支隊招待所。他首先問了值班的紀檢幹部，林遠方寫了多少東西。紀檢幹部說，林遠方一個字都沒有寫，許寺極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下來。他板著臉走進房間，沖林遠方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問道：「怎麼樣？想起來什麼東西沒有？」
林遠方在硬椅子上坐著，晚上時間是熬不住了，就靠著椅子背睡著了，早上醒來腰酸背痛的，渾身難受，此時聽許寺極問他，就說道：「我想起了大二的時候從中州坐火車去蘭州的情形，這張椅子比火車上的硬座還要硬。」
「林遠方，你嚴肅點！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是代表組織和你談話！」許寺極的臉色變得鐵青：「你要有一個正確的態度！」
「什麼叫正確的態度？」林遠方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的態度難道不正確嘛？你問我想起了什麼，這張椅子就讓我想起了火車上的硬座！」
許寺極的眼角跳動了兩下，冷笑著對林遠方說的：「想不起是嘛？是不是需要組織給你提個醒啊？你和華一鋁廠廠長江耀武去佛山的時候，幹了些什麼？」
聽到許寺極的話，林遠方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和江耀武去佛山幹什麼了？不就是為了推銷瓷磚，好收回華一鋁廠拖欠的城市建設配套費么？
可是許寺極手裡有華夏鋁業集團移交過來的江耀武的交代材料，又怎麼會聽信林遠方的說辭？他認為林遠方說這些話都是狡辯，妄圖矇混過關。看來不上點措施不行了。
出了關林遠方的房間，許寺極對部下說道：「某些頑固分子還抱著僥倖心理，我們一定要採取強有力的措施，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粉碎他們的僥倖心理！」
幾個部下就心領神會，說道：「許組長，您放心，我們辦事什麼時候讓您失望過？這些工作就交給我們吧！」
接下來林遠方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紀委的辦案人員二十四小時連班倒，輪番上陣對林遠方進行詢問，三天三夜都沒有讓林遠方合眼。為了不讓林遠方睡覺，他們甚至又在天花板上加裝了兩盞一千多瓦的探照燈，三盞大功率探照燈一起打開，白花花的強光照在林遠方臉上，幾乎讓林遠方睜不開眼。為了不讓林遠方喝水，他們甚至把房間里衛生間的水也給停了。給林遠方吃的東西，也是烤的干硬的饅頭，沒有一點水分。
三天下來，林遠方雙眼裡布滿了血絲，紅彤彤得嚇人，嘴唇上的皮也脫落了幾層，乾裂出幾個口子，看著十分嚇人。
「林遠方，你不要耍什麼滑頭了，趕快交代出自己的問題！」
「林遠方，你這是何苦呢？你只要把問題交代出來，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去洗個熱水澡，然後痛痛快快地去睡覺，何苦要硬撐著呢？」
林遠方瞪著血紅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望著眼前這幾個王八蛋，心中冷笑道：「想屈打成招？沒門！老子根本不會上當！你們這幾個龜孫，還是許寺極、劉宏偉那兩個老王八蛋，老子都記住你們了！這筆賬老子早晚是要向你們討回來的！」
……
省人民醫院的鑒定結果出來之後，林依萍把電話打到了趙三才的辦公室：「老趙，結果出來了！」
趙三才正在批文件，聽到林依萍的話，手中的鋼筆一用力，竟然把文件扎了一個大窟窿：「結果怎麼樣？結果怎麼樣？」
「人民醫院的遺傳學鑒定專家在Y染色體上選擇了八個變異幾率最小的位點進行鑒定，結果證明，林遠方和老首長的這八個點位完全一致！林遠方就是老首長的孫子！」林依萍興奮地說道。
「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趙三才連說三個太好了，「依萍，你快點把鑒定報告給我送過來，我要親自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