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傳來一聲清響，商志超收回目光，轉身看向門口。就見許汜幾把房門推開一半，側著身子進來，又轉身輕輕地關上房門，這才快步來到商志超面前，壓低聲音說道：「我問清楚了，林遠方帶著管委會的老黃去服裝廠了。」
「哦？」商志超來回踱了兩步，問許汜幾道：「你說，林遠方帶他過去要幹什麼？」
「主任，」許汜幾有意把商志超的姓省略了，「這個還真不好猜。聽說老黃現在兼任了合資公司的總裁，手中掌握著巨額資金，林遠方把他叫過來，會不會是想從他手裡弄錢？」
「從合資企業拿錢給服裝廠發工資？」商志超輕輕搖了搖頭，「不大可能。沒有人會幹這樣的傻事。再說，合資企業又不是林遠方自己家開的。」
「是啊是啊，您說得對！合資企業又不是他林遠方自己家開的！」許汜幾在一旁附和著。
商志超緩步走回到大班桌後，拉開皮轉椅坐在上面，仰頭看著天花板，抽了兩口煙，口中自語道：「如果服裝廠的工人知道經貿委的當家人過去了，會怎麼樣？」
許汜幾眼睛一亮，頓時領會到商志超的意思，他張口說道：「主任……」
「好了……」商志超卻打斷了許汜幾已經到喉嚨邊的話，揮手說道：「我有點累了，想打個盹。你先出去吧。」
「是，是。主任您好好休息。」許汜幾嘴角掛著一抹會意的微笑，退了出去。
……
車沿著邙南大道行駛，很快就到了服裝廠。之間服裝廠門口擺放著鮮花，兩邊插著五彩彩旗，迎風招展。趙平進率領著服裝廠的領導班子成員，早就恭候在廠門口。
車剛停穩，趙平進就領著身後服裝廠班子成員一路小跑的迎了上來。那邊張有年早就搶步下車，替林遠方拉開了車門。林遠方從車中出來，趙平進弓腰伸出雙手，恭敬地說道：「主任，歡迎您前來視察指導工作。」
林遠方沒有理會趙平進伸過來的雙手，眉頭蹙了蹙，說道：「搞這麼大陣仗幹什麼？」
趙平進老臉一紅，尷尬地收回了雙手。他也知道林遠方這次來不是普通意思上的視察調研，他搞這麼些陣仗有點不合適。可是不這麼搞又不行！林遠方是經貿委的一把手，又是第一次到服裝廠來視察工作，如果沒有一點氣氛，豈不是對上級領導的怠慢？
這時黃旭蒙也從另一邊下車，來到林遠方身邊。林遠方既沒有讓趙平進介紹服裝廠的班子成員，也沒有把黃旭蒙介紹給趙平進，只是揮了揮手，說道：「我們進去再說。」
進了廠大門，只聽見裡面機器轟隆隆地作響，一片繁忙的生產景象。林遠方停下腳步，問趙平進道：「生產這麼繁忙，是不是接有訂單？」
趙平進搖頭說道：「沒有訂單，都是按照生產計畫生產的。」
「胡鬧台！」林遠方的雙眉擰在了一起，「沒有訂單，生產什麼？倉庫里積壓的產品還不夠多嗎？你立即下令全廠停產整頓。出了接到訂單的產品，其他的產品一律不得生產！」
「是！我一會兒就派人布置下去。」趙平進應了一聲。其實林遠方說的道理他何嘗不明白？但是服裝廠停產影響重大，他雖然是服裝廠廠長，也不敢擅自決定。再者說來，對服裝廠這些工人來說，雖然三個月沒有開工資了，但是只要手裡還有活干，多少也能起個穩定軍心的作用。假如不開工資，廠里又停產了，這些工人還不鬧騰起來啊？現在是林遠方下令停產的，他趙平進只是服從上級領導的指示而已，那麼下來不管出什麼事情，他都可以把林遠方的指示拿過來當擋箭牌。
林遠方又問道：「廠里都沒有錢發工資了，怎麼還有錢購買生產原料？」
「我們現在生產的產品主要是牛仔服牛仔褲，所用的牛仔布都是從縣棉紡廠的賒購的……」趙平進回答道。
林遠方有點哭笑不得。縣棉紡廠能夠這大批量地把牛仔布賒購給服裝廠，看來經營狀況也不會比服裝廠好。好在縣棉紡廠屬於縣工業局管轄，暫時輪不到他來操心。
林遠方看了看簇擁在自己身邊服裝廠這一大幫子領導，對趙平進說道：「今天我不是來調研的，你讓大家先散了吧，你留下就行。」
領導既然發了指示，趙平進當然要馬上執行，他立即讓班子里其他成員先回去。班子里這些領導眼巴巴地跑過來迎接林遠方，誰知道連和林遠方握手問個好的機會都沒有，心中不免有些不滿，但是當著林遠方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臉上掛著微笑，悻悻的離去了。
林遠方當然明白服裝廠這些領導心中會怎麼想，但是對他來說首要問題就是先把服裝廠目前的局面穩定住，至於其他方面，他暫時無心去考慮那麼多。再者說來，曾經那麼紅火的服裝廠，目前落到這個地步，難道還不是因為眼前服裝廠這幫領導班子的責任？受點冷落，也是應該的！
趙平進把自己的副手們趕走，只留下了廠辦主任跟在身邊。他弄不清林遠方葫蘆里究竟賣得是什麼葯，就向林遠方請示道：「林主任，您看下一步……」
林遠方道：「先到你們成品倉庫看看再說吧。」
「好的，好的！」趙平進沖廠辦主任揮了揮手。廠辦主任立即一溜煙地跑去通知倉庫了。
林遠方領著黃旭蒙、張有年，跟著趙平進進了服裝廠成品倉庫門口，把口袋裡的打火機火柴都交給管理員之後，才進了倉庫。只見幾千平方米的倉庫里已經被塞滿了，裝著服裝的包裝箱一個接著一個，幾乎要堆到了房頂。倉庫里只留下逼仄的過道，剛好可以讓運貨叉車通過。
林遠方一邊向倉庫管理員詢問著情況，一邊還不時地從包裝箱里拿出服裝來翻看。林遠方前後看了十幾個批次的衣服，無論是牛仔服牛仔褲還是羽絨服，都是三四年前的那種風格款式，當時雖然很流行，現在林遠方即使對服裝沒有什麼鑒賞眼光，也能明顯得看出這些款式過時了，落後了。在追求時尚化、多元化、個性化的今天，這些服裝能賣出去才是見鬼了。
林遠方最後在倉庫尾部停了下來，用手對倉庫畫了一個大圈，問趙平進道：「這裡的服裝，都是這個樣子？」
「對，所有的版式版型您都看到了。」趙平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雖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林遠方聽到了之後還是不由得搖了搖頭，他默然半晌，說道：「走吧，到你辦公室去坐坐。」
趙平進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領路，幾個人轉身往回走。快要到倉庫門口的時候，廠辦主任忽然間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道：「廠長，不好了。工人們不知道怎麼忽然間鬧了起來，說要讓林主任發工資，都在往倉庫這邊趕，估計馬上就要到了。」
趙平進大驚失色，如果林主任今天頭一天上任，假如真的被工人堵在這裡，那以後他這個廠長就別幹了！他當機立斷，對林遠方說道：「林主任，咱們不能往前走了，我們往西邊走，那麼還有個小門，通向銷售門市部。我們從那裡出去。」
林遠方當初決定到服裝廠來，已經預計過可能遇到這種情況，早已經是胸有成竹。再說即使林遠方沒有成算，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可能這樣慌裡慌張地溜走。到時候傳揚出去，說林遠方到經貿委上任的第一天，就被服裝廠的工人嚇得逃走了，那麼他以後在經貿委還怎麼有威信？
見趙平進慌裡慌張的樣子，林遠方不由得淡然一笑，說道：「慌張什麼？和工人們見個面，有什麼關係？走，我們還是原路返回去！」
「主任，不行啊！您不知道，那些工人都是大老粗，衝動起來可是蠻不講理，如果傷到了您，可該怎麼辦啊！」趙平進著急地說道。
「是啊，主任，您不能去啊！您是經貿委的當家人，萬一您有個閃失，我回去怎麼向縣委交代？」辦公室主任張有年也著急地攔著林遠方，他同樣不知道林遠方已經有了打算，也很是為林遠方擔心：「您跟趙廠長從小門出去，我去見工人，他們有什麼要求，我都會記錄下來，回頭向您彙報。」
林遠方聽張有年說要替自己去見工人，知道他的確是為自己考慮。看來這個經貿委這個管家雖然是劉從善留下來的，但是也有其可取之處。不夠他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就平靜地說道：「無妨，我早晚是要和工人見面的。」說著不顧張有年趙平進的阻攔，率先向倉庫大門走去。
趙平進和張有年攔不住林遠方，急得直跺腳。張有年轉身抓住黃旭蒙的手，焦急地說道：「黃主任，您和我們主任關係熟，他一定肯聽您的話，拜託您去勸勸他，千萬不要出去！」
「呵呵，老張，你放心吧！」黃旭蒙伸手拍了拍張有年的肩膀，說道：「林主任做事自有分寸，你跟他時間長了，慢慢就會明白了！」說著撇開張有年的手，追著林遠方去了。
趙平進看著黃旭蒙面熟，卻一直想不起來他是誰。這時聽了張有年的話，他才醒悟過來，悄聲問張有年道：「他就是主任在新城區管委會時的老部下，目前新城區管委會的副主任黃旭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