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方手摸著下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好一陣，這才坐直身體，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黃旭蒙的電話號碼：「老黃，是我。」
「啊，老闆，您有什麼吩咐？」聽到林遠方的聲音，黃旭蒙的身子陡然間站的筆直。
「你前兩天說創格公司準備統一訂一批工作裝的事情，怎麼樣了？」林遠方說道。
「天陽市兩家公司把樣品和報價都拿過來了，還沒有最後決定。」黃旭蒙不知道林遠方為什麼會關心起工人們的工作裝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這樣吧，你把這兩家公司都回絕了。」林遠方吩咐道，「工作裝的訂單就交給咱們縣服裝廠吧。」
「好的，沒有問題。我等一下就去跟司總監打個招呼，就說這是老闆您的意思。」黃旭蒙說道。
「好，你和司總監打過招呼之後，立即拿著工作裝圖樣，趕到我這裡來。」
放下電話，林遠方又輕輕搖了搖頭。他對邙南服裝廠會落到今天的地步不感到奇怪了。創格公司就在新城區，距離老城區的邙南服裝廠不到五公里，創格公司需要定製兩千套工作裝的消息邙南服裝廠竟然沒有得到，反而是遠在幾十公里外的天陽市兩家服裝公司得到了消息，把樣品和報價單送上了門。在當今市場競爭如此激烈的情況下，邙南服裝廠消息如此閉塞，甚至是可以說固步自封，難怪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想到這裡，林遠方心中也不由得一陣唏噓。因為就在四五年前，他大學還沒有畢業的時候，邙南服裝廠生產出來的邙山羽絨服可是名牌，結實耐用，保暖性能特別出眾。林遠方的母親怕冷，父親還特意託人從縣城給她捎回一件邙山羽絨服，這件羽絨服到現在母親還穿著，抗禦寒冷的效果可遠非南方那些外觀花里胡哨的羽絨服所能比擬的，只是沒有想到，當初那麼火紅的邙南服裝廠，今天竟然會落到這個下場。
除了羽絨服外，邙南服裝廠生產的牛仔服牛仔褲也同樣是以其結識厚實布料超級耐磨，在幾年前很有市場。不過現在的人們已經把衣服的時尚性放在了第一位，至於說什麼結識耐磨，根本沒有人在乎。對追求時髦的年輕人來說，一件衣服哪裡還會穿破？好好的衣服才穿個幾天，就會因為過時了而丟棄的衣櫥里，從而再也不肯穿一次，最後打包做了愛心捐獻，甚至直接丟棄到垃圾堆。
可是創格公司定做的工作裝卻又不同。在按摩椅生產線上，工作裝要求的就是結實耐磨，邙南服裝廠的牛仔服牛仔褲正好滿足創格公司的需求。林遠方讓黃旭蒙把創格公司的工作裝訂單交給邙南服裝廠，反正服裝廠倉庫里有的是牛仔布，只要按照創格公司要求的款式生產出來就可以了。生產出兩千套工作裝出來，邙南服裝廠也能拿到一百三四十萬貨款，至少可以先給工人們兌現一個月的工資。工人們能夠先領到一個月的工資，躁動的情緒暫時就會平靜下來，這就給了林遠方更多的時間，去考慮如何解決邙南服裝廠的問題。
林遠方正在想著，辦公室門又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碩大的腦袋先探進來看了看，然後才推開房門，笑嘻嘻地說道：「主任，正忙呢？」
林遠方抬頭一看，卻是經貿委辦公室主任張有年。在張有年後面，還跟著一個四十多的胖子，滿臉油光。
「也沒有忙啥。」林遠方輕輕一笑，說道：「你有事就說吧。」
張有年就把那個胖子領了進來，對林遠方說道：「主任，這是咱們小車班的司機李小華，以後就由他為您開車了。」
林遠方看了看李小華肥胖的身材，心中說道這麼胖的司機倒是也少有。他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李師傅，這幾天就麻煩你了。」
李小華臉上堆出笑容，點頭哈腰地說道：「主任，您太客氣了。以後我就跟在你邊，有什麼做得不對的，還請您多批評，多指點。」
「呵呵，」林遠方說道：「一會兒我要到服裝廠去一趟。你準備一下。」
「好的，好的，我就在值班室，隨時等您的通知。」李小華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張有年前面聽林遠方對李小華說「這幾天麻煩你」的話，就知道林遠方對李小華不是很滿意，只是暫時用用看。他當時卻沒有說話，等李小華離開時，才低聲說道：「李小華是劉主任在的時候挑的司機，您要是……」
林遠方上午剛到，兩眼還是一抹黑。雖然從直覺上，他對李小華不是太滿意，尤其是聽到李小華是劉從善的司機，林遠方更是堅定了不用他的決心。但是一時間要讓他去挑合適的司機人選，卻沒有無從選擇，如果現在不要李小華，匆匆忙忙再去挑一個司機人員，未必見得就比李小華好。所以他聽了張有年的話，只是打著哈哈：「先看看吧，不忙。」
張有年閉上了嘴巴，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林遠方的臉色，又說道：「主任，經貿委條件有限，暫時給您安排的是一輛藍鳥，跑了三年了。聽說上海大眾公司今年四月份新推出了一種叫做桑塔納兩千的車型，還不錯。您回頭看看，如果滿意，我這邊就打個報告……」
林遠方這邊還為錢發著愁呢，聽張有年這邊勸他換車，心中就不怎麼感冒，他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再說吧，好不好？」
張有年碰了個軟釘子，卻也不氣餒。他頓了一頓，又對林遠方說道：「主任，這兩天您要去什麼地方，就由我陪著您。等您對經貿委的情況熟悉了，就可以選一個秘書跟在您身邊了。」
林遠方這次點了點頭，說道：「行。那待會兒我要到服裝廠去，你就陪著我吧。」
張有年見林遠方終於點了次頭，就歡天喜地地說道：「行，行！」
林遠方就低下頭，自顧自地整理東西，不再說話。張有年就拿起林遠方的茶杯，往裡續了點水，又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見林遠方沒有說話，這才悄悄地退出去。
張有年走了有十分鐘，黃旭蒙就夾著一個公文包出現在林遠方的辦公室：「老闆，我來了。」
「工作裝圖樣帶來了嗎？」林遠方問道。
「帶來了，在這裡裝著呢！」黃旭蒙輕輕拍了拍腋下的公文包。
林遠方點了點頭，說道：「好，你現在就和我到邙南服裝廠去一趟。」
黃旭蒙暗自咂舌，這個邙南服裝廠還真是牛逼。其他服裝廠為了爭奪創格公司的工作裝訂單，都是拿著樣品和報價單找上門來，期望創格公司能夠選中自己作為工作裝的生產廠家。這個邙南服裝廠可倒好，坐在那裡動都不動。還需要自己拿著圖樣，和老闆親自上門把訂單送過去，求著人家生產……
唉，這個世界，真是顛倒了。
黃旭蒙在那裡搖頭晃腦，林遠方卻看也不看，抓起電話撥通了經貿委辦公室主任張有年的電話：「張主任，你那邊好了嗎？我們現在出發吧！」
「好了，好了，我馬上到您那邊去。」張有年應了一聲，也顧不上打電話，而是一溜煙地跑向司機值班室，先交代李小華到下面開車，然後又一路小跑地來到主任辦公室，氣喘噓噓地出現在林遠方的面前：「林主任……」
林遠方點了點頭，伸手指著身旁的黃旭蒙，說道：「這位是新城區管委會的黃主任，他也和我們一起到服裝廠去。」
張有年當然認識黃旭蒙，也知道黃旭蒙當初不過是新城區管委會的辦公室主任，就是因為抱上林遠方的大粗腿，得到林遠方的賞識，一年不到，就從辦公室主任升為管委會副主任。他心中對黃旭蒙又是佩服又是羨慕，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能夠重複黃旭蒙同樣的路線。這是見林遠方介紹，就笑著說道：「主任，我和黃主任是老熟人了呢！」然後伸出手說道：「黃主任，你好！」
「是啊，老熟人了呢！」黃旭蒙也伸出手來，和張有年握了握，說道：「老張，你也好啊！」
一行人下到樓下，李小華早就把藍鳥車開到了辦公樓的台階下。黃旭蒙出於習慣，正想搶先去為林遠方拉開車門，乍然間又反應過來，停下了腳步，輕輕往旁邊一讓，不動聲色地把張有年讓到了前面。
張有年伸手拉開車門，用手護著車門框，殷勤地對林遠方說道：「主任，請上車。」
林遠方也不客氣，邁步上車。又對黃旭蒙說道：「老黃，你也上我的車吧。」黃旭蒙應了一聲，也鑽進車內，和林遠方一起坐在了後排。張有年則自覺地拉開前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去。
李小華髮動著車，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藍鳥掉轉車頭，往經貿委大院門口駛去。創格公司的司機則自覺地開著黃旭蒙乘坐過來皇冠，悄悄在跟蹤藍鳥後面。
經貿委樓上，商志超夾著一支香煙站在窗口，望著下面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