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江彎腰拉開車門，手護著車門頂部，把洪顯國送上車，這才返身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司機小於也不用交代，就發動著車，往老城區開去。
洪顯國點燃了一根煙，把後車窗開了一個小縫，一邊抽煙，一邊看著窗外。
李成江抬眼瞟了一眼後視鏡，看了看洪顯國的臉色，笑著說道：「老闆，林主任今天表現不錯。」
「這小子，還中。」洪顯國笑了笑。
李成江在洪顯國身邊跟了快兩年了，自然了解自己老闆的心思。這次洪顯國過來，就是為林遠方撐腰的。對洪顯國來說，提名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擔任新城區管委會副主任，即是一種魄力，也是一種冒險。
成功了，別人會說他勇於突破舊觀念、舊思想，敢於突破條條框框的約束，破除在幹部任用方面論資排輩和和求全責備的錯誤認識，打碎用人上的「有色眼鏡」，大膽起用優秀年輕幹部，不拘一格使用優秀人才。
可是失敗了呢？別人會怎麼說？洪顯國肯定會背上「識人不清，用人不當」的名聲，這對愛惜自己名聲的洪顯國來說，絕對是無法容忍的。
所以洪顯國一旦決定提拔林遠方，就現對不允許失敗。不管林遠方有沒有能力，他都必須支持到底。哪怕林遠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草包，洪顯國對林遠方也只能是支持支持再支持。不然，林遠方一旦在新城區管委會幹不下去，那不僅僅是林遠方的失敗，更是他洪顯國的失敗。作為邙南縣一把手，洪顯國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的，否則就是自打嘴巴。
其實對洪顯國來說，雖然他認為林遠方在技術方面有著非同一般人的能力，但是對林遠方能不能勝任管委會副主任這樣領導職務，心中還是有疑慮的。畢竟當領導是考察一個幹部的綜合素質，林遠方還太年輕，沒有足夠的經驗積累。之所以提拔破格任用林遠方，對洪顯國來說，更多的是一種政治上正確的決定，卻不是他認為最適合、最有利於新城區發展的決定。
在洪顯國看來，即使林遠方有足夠的能力，足以勝任管委會副主任這個職務，但是如果沒有來自上層強有力的支持，工作起來也一定會處處掣肘，最終落一個灰溜溜離開管委會的下場。洪顯國本人就是從基層摸爬滾打出來的幹部，對基層這些幹部的心態又怎麼會不了解？並不是說你是領導，下面的幹部就必然會尊敬你，畏懼你。你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後台做背景，想在短時間內取得那些老資格的下屬和同僚的認可，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次組織部送林遠方來上任，洪顯國本來想安排組織部長前來，後來轉念一想，即使是組織部長前來，支持的力度也不夠大。而作為縣委書記，他如果大張旗鼓地送一個副科級幹部上任，既有悖於慣例，也過於張揚。最後他才決定，讓組織部派一個幹部科科長陪林遠方上任，而他到下面考察工作路過管委會時，順路進去看一下。這樣在規格上不會太過於出格，又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管委會全體幹部都知道，林遠方是我洪顯國的人！
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林遠方是我洪顯國的人！這樣他們才會順利地配合林遠方工作，林遠方即使是一個庸才，只負責新城區的建設規劃工作，也應該能做出一番成績了吧？
本來洪顯國心中還有些猶豫，他今天是不是真的有必要過去一趟。但是他現在想起管委會副主任文祥風當時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沒有錯，這一趟去的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知不覺香煙都快燒到手指了，洪顯國從窗外收回目光，把煙屁股掐滅，扔到煙灰缸里，忽然說道：「這個文祥風，還是個老同志，政治上怎麼這麼不成熟？」
李成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莫主任過兩年就要退了，我聽人說，文主任還是有些想法的……」
作為秘書，什麼話該給領導說，什麼話又不該給領導說，其中的分寸拿捏，非常難以掌握，全看個人的悟性，以及與老闆之間的關係。有些話說了，可能就是破壞領導之間的團結；有些話不說，又會是老闆耳目閉塞，以至於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策。
關於文祥風盯著管委會主任的位置的說法，李成江是早就聽說了。他甚至還聽說，文祥風還經常在外面標榜自己是洪書記的人，就是因為兩年前，文的老岳父帶著他親自去求了洪顯國。
李成江以前沒有告訴洪顯國，那是因為管委會主任副主任的，都與洪老闆沒有關係，這種閑話沒有必要讓洪老闆分心，老闆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哪裡有心情理會這些貓三狗四的事情？
但是現在發生了這件之後，李成江就必須把他聽到的情況說出來，以方便老闆有一個正確的判斷。至於後面那半句，文祥風處處標榜自己是老闆的人，這句話李成江是永遠不會說的。
「這個文祥風，胸懷還不小嘛！」洪顯國往後面靠了靠，又說道：「成江，以後左主任再過來，就說我不在。」
左主任就是文祥風的老岳父，原縣人大副主任左順江。
「好的，老闆。」
……
歡迎宴結束的時候，林遠方起身上了廁所，正要洗手，文祥風忽然一瘸一拐地從身後冒出來，小聲說道：「林主任，今天、今天我有點……犯糊塗……你……你別往心裡去啊。」
林遠方慢條斯理地洗了手，抽了一條紙巾把手擦拭乾凈，抬起頭視線越過文祥風，望向門外，口裡淡淡地說道：「文主任，你太客氣，我可不敢當。」說完，正眼都不正眼看文祥風一眼，邁步出門，揚長而去。
送走鍾繁閩之後，大家回到管委會，莫日根親自陪著林遠方查看了他的副主任辦公室。管委會辦公室主任黃旭蒙拿著鑰匙殷勤地打開門，請兩位主任進去。林遠方跟著莫日根走進辦公室的一剎那，頓時都呆住了。
以前他在規劃局規劃技術科的時候，規劃技術科科長副科長還有科員三個人擠壓在一個三十平米的辦公室內，著三張辦公桌，幾個文件櫃，就幾乎把辦公室給佔滿了。即使是局長王天放的辦公室，也不過是面積稍大一點，四十多平米的樣子。
可是眼前這個副主任辦公室，面積足有八九十平方米，巨大的落地飄窗，幾乎占面了整個南邊的牆壁。辦公室內光線明亮，整個室內乾淨整潔，纖塵不染。
天花板的吊頂極其豪華，中間一個巨大而精美的吊燈，周圍配著數盞仿製的琉璃宮燈，美輪美奐。在房間的最北端的正中央，是一個寬大的老闆桌，雄踞在房間里最佳位置，通覽著房間的一切。
老闆桌上，擺著一紅一白一藍三部電話。在辦公桌的右手邊，是一個精緻的實木方桌，一步松下傳真機靜靜地躺在上面。
辦公桌前，是兩張小號的皮靠椅，方便部下來彙報工作。辦公桌後，則是一個巨大豪華的皮轉椅，人還沒有坐上去，就產生一種居高臨上的成就感。
房間一側布置有三張真皮沙發，兩短一長。前面擺著一張鋼化玻璃製成的茶几，光明鋥亮，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可以清晰地映照出人的臉龐。
這樣的辦公環境，別說是規劃局局長王天放的辦公室比不上，就是縣委書記洪顯國的辦公室，比起這裡似乎也稍微欠缺點豪華。
林遠方盡量壓著內心的震驚，不動聲色地聽莫日根為他做著介紹。
莫日根為林遠方介紹完辦公室里的布置，又領著林遠方來到房間一側，推開一個不起眼的小門，笑著說道：「林主任，這裡還有一間休息室，中午累的時候，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
一邊說著，一邊把林遠方往裡讓。林遠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大辦公室還有套間，他被讓進去一看，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天地呈現在他面前。這簡直就是比的普通賓館的小標間了，裡面擺有床鋪、電視機，甚至還設有一個衛生間。衛生間里除了有洗臉池還，還有一個浴缸。據莫日根介紹，管委會的鍋爐房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還專門的工作人員負責過來打掃衛生，換洗被褥。
「怎麼樣？林主任，滿意不滿意？看看還需要添置什麼，跟黃主任打個招呼就行了。」莫日根微笑著說道。
林遠方這個時候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震驚，他指了指著周圍的一切，說道：「莫主任，這……也有點太超標了吧？縣委……」
莫日根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林遠方的肩膀，說道：「放心吧，這些東西縣領導都知道。這都是按照縣領導的要求布置的。咱們新城區開發建設，招商引資，沒有個像樣的辦公室，怎麼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