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機關的人，不但耳朵尖，眼睛也要尖。剛才聽到規劃技術科辦公室里林遠方和張小軍的大聲爭執，隔壁建設規劃科辦公室的幾個好事者準備去看一下熱鬧，剛從自己辦公室門口探出頭去，就發現王天放沉著臉站在規劃技術科門口，顯然已經在那裡聽了一段時間了。
幾個人連忙縮回了腦袋，可是這麼大好的熱鬧不看實在是於心不甘，尤其是連一把手王天放都驚動了，那麼這場熱鬧肯定會更精彩。
大家坐在那裡互相望著，誰也不說話。忽然有一個人猛然站起來，提起剛灌滿的暖水瓶說道：「沒有開水了，我去茶爐房打一壺開水去。」
說著提著暖水瓶，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七八分鐘後，他又提著暖水瓶走了進來，眾人都圍了上來，興奮地問道：「什麼個情況？」
「老一進去了。」這個人說道。在規劃局，大家私下裡聊天時提起王天放時都用「老一」來代替。
「啊，什麼時候進去的？」眾人臉上神情愈加興奮。心理學家曾說，幸福來源於比較。所有的幸福感覺最終都能歸結為兩種，一種是自己比別人更好。另一種是別人比自己更差。對於某些人來說，看到有人倒霉，也是一件非常愉悅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出去的時候老一剛進去，我故意在茶爐房停了七八分鐘，老一還沒有出來。」那個人壓低聲音說道。
「一定有好戲看了。可惜我們不能親眼看到了。」眾人皆扼腕嘆息。
「其實也沒啥。等下班了，我們把張小軍拉過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有人說道。
「對啊對啊。」大家都說道。
「要說小林也夠囂張啊，都這個時候了，還敢鬧出這麼大動靜。」有人說道。
「什麼囂張？我看是夠倒霉才是真的。誰會想到，這個時候老一會過去呢？」
王虎林一直坐在自己辦公桌後強忍著怒氣看著這群好事精。聽到最後實在忍不下了，就臉一沉，說道：「你們幾個幹什麼呢？手上的活都幹完了嗎？」
幾個人聽到王虎林發怒，這才想起王虎林和林遠方關係不錯，就互相對了一個眼神，散開準備回自己辦公桌去，這時一個人透過窗戶看到王天放出來了，就連聲說道：「快來看，快來看，老一出來了！咦，那不是林遠方嗎？怎麼也和老一在一起？」
嘩，幾個腦袋又擠在窗口往外看，只見王天放笑容滿面地和林遠方肩並肩地走著，時不時地伸手輕拍一下林遠方的肩膀，嘴裡還對林遠方叮囑著什麼，表情很是親切。
這是真的嗎？幾個人都拚命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啊，沒有看錯啊，是老一和林遠方啊。可是沒有理由啊，老一怎麼可能對林遠方這麼親熱？難道說老一讓林遠方去老牛河蹲點扶貧的消息是假的么？
卻見王天放拉著林遠方的手走到院子邊上他那輛黑色的桑塔納專車前。王天放伸手在車窗玻璃上輕輕敲了兩下，司機正縮在裡面聽磁帶，聽到動靜，扭頭一看，是王局長，連忙打開車門跳了下來。
王天放拍了拍林遠方，對司機交代著什麼。司機頓時滿臉堆笑，繞到另外一邊，拉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林遠方讓進了車。司機也跳上了車，打著火把車倒了出來，正準備駛走，王天放卻招了一下手，讓車停下。他從車頭方向繞過去，來到林遠方這一邊，手扶著車身，彎著腰隔著車窗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林遠方交代著什麼。說了有兩三分鐘，王天放這才離開車子，揮手示意司機可以出去了。
司機把車開出去了好遠，王天放還站在那裡，望著車開出去的方向。過了許久，王天放這才轉身，邁步向樓上辦公室走去。
這是怎麼回事？幾個人離開了窗戶，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老一對林遠方如此客氣？看老一剛才對林遠方那股親熱勁，真讓人懷疑兩個人是親兄弟。雖然老一年齡大了點，長得也日巴歘了點。
幾個人小聲說著各種可能性，大家都搖頭說不靠譜。最後一個人說了，咱們也別在這裡瞎猜了，張小軍就在隔壁，我們過去問一問，不就知道發生什麼情況了嗎？
對啊！幾個連連點頭，端著水杯來到隔壁規劃科技術科辦公室，一推門，見張小軍正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
「小張，剛才咋了？老一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對小林那麼親熱？難道老一不讓小林去老牛河蹲點扶貧了嗎？」
「是啊，不讓小林去了。」張小軍無精打采地打開抽屜，開始收拾東西。
「啊？還真的不讓小林去了啊？那老牛河扶貧點總得有人去吧？小林不過去，這次不知道又該哪個倒霉蛋去了。」
「咋就倒霉了？咋就倒霉了？誰說去蹲點扶貧就是倒霉了？」張小軍把手中的筆記本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你們怎麼就這麼狹隘？咱們國家幹部，難道不應該為扶貧事業做出點貢獻嗎？」
幾個人被張小軍嚇了一跳，互相望了一眼，端著茶杯溜了回去。瘋了，張小軍一定是瘋了。幾個人心中都是這樣說。
……
司機小李把車駛入縣委大院穩穩噹噹地停下。
林遠方推開車門，從副駕駛座位上下來，從司機揮了一下手，邁步就往裡走。
「林科長……」身後傳來司機小李的聲音，他從車裡探出腦袋沖林遠方喊道：「我把車停在那邊花壇，你辦完事到那邊找我就行。」
林遠方停下來沖小李擺了擺手，說道：「你回去吧，就幾步路，我辦完事自己回去。」
「那怎麼能行！」小李說道：「王局長交代我一定要等您回去！」
林遠方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縣委辦公樓。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王天放究竟是為什麼對他來個大變臉。但是他猜想，多半與縣委書記洪顯國要見自己有關。至於洪顯國為什麼要見他，林遠方卻又猜測不出來了。不過多半也不是壞事，否則王天放不會換了一副嘴臉啊。
上了三樓，來到縣委書記辦公室門口。會客室里已經沒有一個人，那些等候向洪顯國彙報工作的頭頭腦腦都被李成江給支走了。
林遠方正站在會客室門口往裡看著，考慮自己是不是該進去的時候，忽然間聽到身後有人說道：「這不是林遠方嗎？怎麼不進去？洪書記都等你半天了。」
林遠方扭頭一看，卻是洪顯國的秘書李成江，當初在抗災排水時曾經有一面之緣。
「李秘書，我是看裡面……」林遠方伸手指了指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你直接進去就行了，還那麼客氣幹什麼？」李成江親熱地說道。作為縣委書記的秘書，他是最能把握洪顯國心事的人。有了省委書記趙三才批示的那份新華社內參，林遠方這次一定會被提拔重用。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又能力有才幹，又不缺乏領導的關注度，那將來的發展前景真的是不可限量。
官場上常說，寧欺老，莫欺小。年輕人具有巨大的年齡優勢，誰知道他將來會發展到那一步呢？這時候提前示個好，也為自己將來鋪就一條路啊。
笑吟吟地帶著林遠方穿過會客室，來到裡面辦公室門外。辦公室門就虛掩著，李成江抬手輕輕敲兩下。
「進來！」
聽見洪書記在裡面召喚，李成江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輕手輕腳地來到辦公桌旁邊，小聲說道：「老闆，林遠方到了。」
「哦，快請他進來！」洪顯國馬上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視線也轉向了門邊。
李成江就走回門邊，沖站在門外的林遠方招了招手，笑著說道：「洪書記讓你進去呢！」他扭頭一看，正好看見洪顯國從辦公桌一旁繞了過來，心中就微微一嘆，這個林遠方運氣就是好的驚人啊，連老闆都對他如此另眼相看。要知道，即使副縣長來辦公室彙報工作，老闆也不會繞出來迎接啊。
見洪顯國笑著伸出了手來，林遠方連忙身子往前一探，伸出雙手和洪顯國的大手緊緊握在一起。洪顯國的大手厚而溫暖，充滿了力量，這帶給林遠方無窮的信心，看來洪書記召見，絕對不是壞事啊。
「遠方同志，坐，坐！」洪顯國親切地讓林遠方坐下，李成江過來泡了一杯信陽毛尖，放在林遠方手邊，這才知趣兒地退了出去，反手輕輕地帶上房門。
洪顯國看了看林遠方，微笑著說道：「遠方同志，我手裡有一個商調函，中州市城建局點名要你過去。我把你請過來，就是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