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篇 第七節 襲擊

第二天上午,在伊卡沙城的王宮裡,阿忒妮見到了矮人國王和各位攝政議員。

作為精靈和伊莉絲翠的牧師,阿忒妮擁有良好的風姿和迷人的魅力,即便是矮人也很容易被吸引;她頭腦清晰,說話條理分明,雖然聲音很輕卻很有說服力。但所有的這些,依舊都不能幫助她達成目的。正如瓊恩所料,矮人對卓爾的懷疑和仇視根深蒂固,這是千萬年的生死交戰積累下來的,已經沉澱在每個矮人的潛意識裡。無論阿忒妮再怎麼努力,國王和絕大部分攝政議員(除了瓊恩之外)依舊是搖頭,不肯答應。

「並不需要付出很多,」阿忒妮試圖用成本收益分析來打動對方,「你們就可以獲得一個忠誠而有力量的盟友——你們需要盟友。」

「我們不需要盟友,」一個議員回答,他緊接著補充了一句,「至少不需要卓爾盟友。」

「我們是舞蹈女士的信徒。」

「都一樣,」另外一位議員說,「卓爾就是卓爾。」

矮人的固執在此時表現得格外明顯,再充分的道理、再犀利的言辭,也沒辦法敲開他們的石頭腦袋。卓爾是不能信任的——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這是根本前提,其餘都是細枝末節,不用考慮。

凡是卓爾所要做的,我們就一定反對。

凡是卓爾所希望的,我們就堅決阻止。

即便是極少數腦筋靈活開通些的矮人,比如國王魯文,不恪守這「兩個凡是」,但也依舊心存疑慮。當著阿忒妮的面,有些話不好明說,但關起門來討論的時候,魯文就提出了很多疑問。

「她們真的是伊莉絲翠信徒嗎?怎麼證明?」

沒法證明。大家都是卓爾,誰敢擔保她們不是羅絲的信徒偽裝的?如果說伊莉絲翠的教會有什麼特徵的話……據說她們經常開裸奔大會,然而羅絲信徒也愛玩這一手,例如畢業典禮和蛛後祭祀。

「就算是伊莉絲翠的信徒,她們可靠嗎?」魯文繼續發言,「既然現在她們的女神已經沉眠,這些信徒不會有一天投奔到羅絲麾下嗎?」

國王英明。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卓爾可都是些反覆無常的傢伙,毫無半點誠信和氣節可言,說不定轉眼就叛逃了,這豈不是養虎為患么。

「一個精靈代表一群卓爾,要我們出兵幫忙剿殺另外一群卓爾,這本身是不是個圈套?會不會是瓜理德斯城的新詭計?」

很有可能。說不定把矮人的士兵騙過去,然後兩隊卓爾裡應外合。既然維倫和齊雅溫紗麗的信徒也有近百人,又都是精英戰力,為了穩妥起見,至少也要派兩三百名矮人前去,這已經是一筆很大的力量了,一旦有失,矮人承受不起。

「就算這不是圈套,伊莉絲翠的信徒佔據了晨煉,又真的會成為伊卡沙城的盟友?」第一議員芬尼爾·榿骨謹慎地提醒,「共同對抗瓜理德斯?別忘了他們可都是卓爾啊,她們是同類,我們卻是矮人。」

完全正確。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卓爾和矮人聯盟對抗卓爾,這怎麼想怎麼荒誕,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總而言之,大家商議的最後結果就是此事風險太大,疑點太多,以拒絕為上,不理睬為妥。絕大多數議員都贊同這個觀點,只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如果是真的呢?」瓊恩說。

「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魯文說。

「所以,」瓊恩點點頭,「讓我去吧。」

※※※

矮人和卓爾之間要想達成信任太難,但如果有一位人類在中間作為緩衝,那麼情況就相對好一點了。

當然,也僅僅只是好一點而已。

商議的最終結果,是把這件事交給了瓊恩全權處理——更準確地說,伊卡沙城不會派遣任何戰士,不會幫伊莉絲翠信徒清除對手,依舊該幹什麼幹什麼。如果瓊恩能夠成功,那自然很好,即使失敗的話,對伊卡沙城也沒多大損失。

「反正我不是矮人啊。」瓊恩自嘲地說。

他此時正走在前往晨煉城的路上,身旁是梅菲斯,阿忒妮在前面引路,後面是幾隻洛斯獸,背著行囊,裡面裝著三十套秘銀鎖甲和長劍,這是矮人們提供的物質幫助。伊莉絲翠的信徒一路躲避追殺,千里逃亡而來,武器裝備也大多損壞不堪,這批裝備也算是雪中送炭,雖然按矮人的標準來說只算下等品,但對卓爾而言已經不錯了。維倫和齊雅溫紗麗的信徒同樣也處境窘迫,伊莉絲翠信徒有了這批軍火支援,雖然人數依舊劣勢,但在實力上已經反超,穩居上風了。

不過,矮人的援助也就到此為止,沒有更多了,即使是這點,很大程度都還是看在瓊恩和梅菲斯的份上。接下來,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其實瓊恩原本並不想走這一趟,他在伊卡沙城裡舒適安穩地呆著,任這些卓爾自生自滅就好,何必理睬。看在阿忒妮是梅菲斯朋友的份上,替她引見矮人國王,幫忙說幾句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說什麼「共同對抗羅絲爪牙」之類的崇高遠大目標,他其實是不放在心上的,自己又沒打算在這幽暗地域呆一輩子,最多過一兩年就走人。

但梅菲斯說服了他。

「首先,舞蹈女士是善良的神祇,是卓爾走向光明的燈塔,是羅絲黑暗中的唯一曙光。扶持善良,對抗邪惡,這是正義的行為。」

「好像是這樣,可是和我有什麼關係,」瓊恩懶洋洋地攤開手,「我又不是聖武士。」

「我是,」梅菲斯微笑,「所以這樣做會讓我高興——這個理由夠不夠?」

「……足夠了。」

「其次,」梅菲斯說,「你不是打算建立一點自己的勢力嗎?現在正是好機會。」

「這不太可能吧,」瓊恩皺眉,「伊莉絲翠的教會不是有個選民領袖么,她叫什麼來著……」

「葵露。」

「對啊,有她在,我又能做什麼。」

就算真能做什麼,只怕梅菲斯也不會同意吧。

「我也沒說要打她們的主意啊,」梅菲斯說,「晨煉城裡,可不僅僅只有舞蹈女士的信徒吧。」

瓊恩怔了一怔,反應過來。

晨煉城中,此刻不但有六十名伊莉絲翠信徒,還有將近一百名維倫和齊雅溫紗麗的信徒,這些人能夠殺出重圍逃遁至此,自然也都不是泛泛之輩。如今他們既已經失去神祇庇佑,又不曾聽說有葵露這種領袖人物統領,正可以招攬,以為助力。

「就憑你我?」

「還有我們的盟友,」梅菲斯說,示意走在前方的阿忒妮。精靈穿著皮質長靴,腳步非常輕快,落地無聲,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我們現在的實力佔優勢。」

「他們會屈服?」瓊恩有些懷疑。

「邪惡之徒也自有邪惡之徒的好處,」梅菲斯說,「他們不會為了信念而堅持,尤其是卓爾。」

「那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投降羅絲。」

「他們都是原本教會中的高層,投降羅絲不會有任何好處,」梅菲斯解釋,「越虔誠的信徒,尤其是高階牧師,和神祇距離越近,他很難再接受其他神祇了。」

這個道理瓊恩也知道點,牧師是神祇的僕從,是神祇的代言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神祇在凡間的化身。越高階的牧師,越虔誠的信徒,他和自己神祇的契合程度就越高,也因此才能夠被賜予更高階的神術。但反過來說,他也就越難以再接受另外的神祇。換句話說,他就像是個模型,已經被塑造成非常適合他的神明的形態了——但也因此更難以改變成適合其他神祇的形態了。

羅絲並不是善良寬容的神祇,對於沒有利用價值的凡人從來不會動半點惻隱之心,這些維倫和齊雅溫紗麗的信徒在原本的教會中是精英,倘若投靠到羅絲麾下,那便立刻淪為最底層的打手甚至炮灰,他原本的權勢和地位只會成為惡毒嘲笑的對象。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卓爾能表現得如此「忠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現在他們的神祇已經被摧毀了呀,」瓊恩說,「他們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

「這有什麼,班恩在動蕩年代死去,他的很多信徒就不肯投入希瑞克教會呢,」梅菲斯說,「十年之後希維姆崛起,依舊有大批的信徒來投奔。」

提到希維姆,瓊恩臉色微微一暗。昨天晚上他和梅菲斯拜訪了從陰魂城來的幾位巫師,已經打聽到了班恩復活的具體詳情。動蕩年代中,諸神以聖者形態行走大地,黑暗君主班恩被摧毀,神職被希瑞克繼承,然而班恩的教會雖然被重創,卻沒有分崩離析,完全毀滅,而是依舊延續。十年之後,希維姆——班恩和一位強大的惡魔所生之子——成為神祇,以班恩的名義號召,重建教會,很快又積聚了大批信徒。

去年深秋的某個夜晚,所有的希維姆信徒都做了同樣一個夢,他們夢見自己的神祇被碧綠的火焰包裹,熊熊燃燒,然後身軀炸裂,班恩從中出現。很快,整個大陸都流傳著一個驚人的消息:黑暗君主取代了希維姆,再度重返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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