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姿態

黃昏時分的賞梅街,陽光無法掩蓋遍布街道的垃圾和污水,年代久遠的破舊老樓形成大片的陰影,籠罩在生活在這條街的男男女女身上。

小販的吆喝聲,孩子的哭鬧聲,女人的浪笑聲,鐵匠鋪的叮噹聲,各種聲音糅合在一起形成最喧囂的交響樂。

一輛計程車從路口停住,男乘客付錢下車,哼著小曲兒一步三搖的走進賞梅街。

他臉膛紅彤彤的,人高馬大,戴著太陽帽,鼻樑上架了副大號的咖啡色太陽鏡,下巴上留著一撮鬍子,令人很難猜測他的年齡。

他就那樣慢悠悠的在路上溜達著,一塊最新版的蘋果6在手裡轉來轉去,身邊有漂亮女人經過,他便會肆無忌憚的狠盯兩眼,偶爾還會吹起令人厭惡的流氓哨。

他,就是如今杜子衛手下的得力幹將之一,暗刃團隊的主要成員——方俊興。

在方俊興身後百多米處,一輛灰頭土臉的帕薩特轎車若即若離的跟著,如同方俊興的影子。

帕薩特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墨鏡,穿著鬆鬆垮垮的花格子襯衣,扣子沒系,露出半截黑毛濃密的胸膛。

雖然他刻意偽裝過了,但身上那種經商成功的土豪氣息,以及長久闖蕩江湖的味道,卻依然難以騙過聰明人的眼睛。

事實上他在整個濱州都頗有名氣。他的名字叫——孟渡。

沒錯,他就是全濱州規模最大,生意最紅火的娛樂場所——千度的大老闆,孟渡。

不過千度的繁榮是幾天以前的事情了,自從韓帆出事後,孟渡就將千度暫時關閉了。

現在他要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唯一的一件事上:調查韓帆死亡的真相。

孟渡自己沒有子女,韓帆是他悉心栽培培養起來的,從他當初在學校被開除後,孟渡就將這個外甥收入門下,一直將他扶持到千度經理的位子上。

孟渡曾經目標很明確,將來整個千度都是韓帆的。

可惜現在……

孟渡覺得是自己這個舅舅的失職,所以他要對韓帆的死負責,對他的父母一個交代。

關於韓帆的死,警方的調查結論是這樣的:

韓帆喜歡上了在千度工作的一個公主——戛璃。一次偶然的機會,王向順來千度唱歌時酒後亂性,對戛璃動手動腳各種猥褻,戛璃精神受到重創下落不明,韓帆苦苦尋找戛璃的下落最終無果,一怒之下衝冠為紅顏,決定找王向順報仇。於是他搶了一輛計程車將司機打暈,自己冒充計程車司機等在王向順出沒的地方,將喝的酩酊大醉的王向順載到偏僻無人的北海景區,對王向順進行了殘忍的毆打折磨,將其殺死後服毒自殺,計程車沉入水底。

警方在韓帆的屍體上找到了一個筆記本,記錄了他和戛璃相識相愛,然後對王向順各種仇恨,最終決定和他同歸於盡的所有心路歷程,經過字跡比對,確為韓帆的手筆。

然後,涉案計程車的司機前往警局報案,證實了韓帆打暈他將車搶走的事實。

儘管警方推論人證物證確鑿,但是孟渡對此嗤之以鼻——

自己的手下,千度的公主中的確有個叫戛璃的,不過在千度上班不到一個月就連招呼都沒打直接走了,韓帆怎麼可能和她產生感情?

退一步講,即便韓帆真的喜歡上了戛璃,自己這個舅舅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情?

還有,王向順的為人孟渡很清楚,他喜歡喝酒沒錯,但酒後亂性是根本不可能的,王向順就是個老頑固,高風亮節,對男女方面的事情特別認真,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

再退一萬步講,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韓帆真的打算找王向順報仇,他完全可以花錢找人擺平,為什麼非要選擇同歸於盡?韓帆跟自己混了這麼久,找個把人教訓王向順可以說易如反掌……

所以,孟渡根本不相信警方的推論,他確信韓帆的死另有蹊蹺,他要查明真相,他不能讓外甥死的不明不白。

但作為一個江湖,孟渡深諳處世之道,他表面上並沒有對警方的結論提出質疑,他甚至還特意告訴傷心欲絕的韓帆父母,讓他們千萬別表現出對兒子死亡的懷疑態度。

他表示絕對相信警方的推論,表現的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他動用了自己在警方和媒體的所有能量,不讓韓帆死亡的案件擴大影響,讓所有的媒體報道偃旗息鼓,表現出一副舅舅寵溺外甥,不惜任何代價也不讓家醜外揚的姿態。

這樣做的目的,當然也是為了讓外界更加相信他不再對韓帆的死保持懷疑。

他不相信警方,也確信千度裡面有對手的眼線,所以他乾脆讓千度停業整頓。

當然還有最艱難的一步,就是說服王向順的家人,讓他們相信自己,孟渡是王向順的老朋友,而且按照警方的結論,王向順被描成了一個借酒發瘋的變態老色魔,他保留了一輩子的清譽全都沒了,因此孟渡當初在路上找人攔住了王家人的車隊,和他們講明白了各種厲害,並承諾一定會查明真相,給王向順和韓帆一個交代,王向順的家人雖然義憤填膺,但不乏聰明冷靜的人,他們最終同意了孟渡的方案。

擺平了警方和媒體後,孟渡立即緊鑼密鼓的展開了對韓帆之死的調查。

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報案人,聲稱被韓帆毆打搶劫的計程車司機。

孟渡確信韓帆絕對不可能搶劫計程車,所以方俊興的報案,提供證詞,肯定是害死韓帆的人安排的。

也就是說,這個報案人肯定和真兇有關係!

於是他不惜重金,費盡了力氣,從警方內部查明了報案人的身份姓名——方俊興。

孟渡費了很大力氣找了兩天,昨天晚上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方俊興。

然後他便親自上陣,對方俊興進行跟蹤。

方俊興昨晚在酒吧買醉,吊了馬子去賓館開房,今天又在網吧打了一整天穿越火線……

他的一舉一動,始終都在孟渡的掌控中。

……

方俊興在路上招搖過市,慢吞吞的晃過了一整條街,最後在街尾的撞球廳旁停住了。

撞球廳門支著的五六張撞球桌上圍滿了人,女的穿著拖鞋叼著煙衣著暴露,男的更是大多袒胸露背,在陽光下曬出油膩膩的贅肉。

方俊興在一張圍觀者最多的撞球桌旁看了一陣子,似乎對交戰雙方的球技很失望,搖了搖頭,終於走進了樓去。

停在撞球廳不遠處的帕薩特轎車上,孟渡側頭盯著撞球廳樓上的窗戶,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跟上去。

這是一棟三層的老舊商鋪,一二層是撞球廳,第三層是棋牌室。

孟渡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守株待兔,靜觀其變。

他抬腕看了看時間,從車后座上拿出麵包和礦泉水狼吞虎咽。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

半小時。

一個小時!

太陽隱沒西天,夜幕席捲而來,車窗外飄蕩起飯菜的香氣,晚飯的時間快到了。

方俊興還是沒出來。

孟渡不時的看著手錶,漸漸有些沉不住氣。

方俊興是在上面打撞球?玩牌?

或者是……

如果這商鋪有後門呢,就像千度一樣?

也許方俊興早就從後門溜之大吉了,自己還在這像個傻瓜一樣乾等著?

孟渡暗罵自己太笨,當即下了車,走進了撞球廳。

一樓一共兩個大房間,他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方俊興的身影,也沒發現有後門。

他決定上二樓看看。

就在上樓的時候,一個人急匆匆從上面下來,樓梯很窄,兩人都側起身。

這人是個熟面孔。

孟渡向上推了推墨鏡,故意將頭側向一邊,他不想任何人認出他,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

可惜的是,對方還是認出了他。

「咦?孟老闆?!」

那人略微有些不可思議的問。

距離這麼近,想不說話都不行了,孟渡只好摘下了墨鏡,故作驚詫的看著對方笑問:「杜警官?你怎麼在這兒?」

原來這人正是市局刑警隊的杜子衛,孟渡和他打過幾次交道。

「和朋友在樓上打牌呢。」杜子衛笑著,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渡,關切的問:「孟老闆,幾天不見你怎麼……」

意思很明顯,孟渡一向是容光煥發的富商形象,現在為了跟蹤掩護身份,他故意打扮的很邋遢很潦倒的樣子,這讓杜子衛覺得很不可思議。

「哦,沒事,這幾天家裡發生一大堆爛事兒,焦頭爛額啊,你沒見千度都關門歇業了。」孟渡隨口應付道。

「你外甥的事我聽說了,孟老闆,節哀順變啊。」杜子衛說。

「謝謝。都過去了。」孟渡故作洒脫的笑笑,趁機轉移話題:「杜警官,你這是要走了么?」

「我出去買包煙,上面還有兩個朋友等著呢。」杜子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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