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救命

悅來賓館,三樓。

302房間門口,敏鈺抬起手做敲門的姿勢,卻又在手碰到門之前停住。

閉上眼,深呼吸。

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冷靜。

再次看向挎包里的水果刀。

刀沒有鞘,就那樣安靜的躺在裡面,刀鋒亮的耀眼。

終於,她抬起了手,敲響了房門。

咚,咚。

彷彿敲得不是木板,而是自己的心臟。

噩夢的根源,那個魔鬼似的男人,終於要再次面對面了。

縱使心中無數次給自己打氣,此刻的她還是感覺呼吸急促,全身的每條神經都緊繃著。

「門沒關。」

男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聲音很熟悉,熟悉到只聽一個字,敏鈺就忍不住全身顫抖。

她推開了門。

終於她和他面對面了。

印文榮正半躺在簡陋的單人床上往嘴裡灌著啤酒,地上是遍地的煙蒂,花生殼,空酒瓶。

他頭髮凌亂,臉色憔悴,雙目赤紅,比以前更加令人不寒而慄。

敏鈺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惡魔,像是被點了穴般僵住。

先前想好的所有台詞,設計好的全套動作,這一瞬間全都因為緊張和恐懼被遺忘了。

而印文榮在看到敏鈺的那一刻也怔住。

他用他那充滿血絲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這個曾經被自己玷污,欺壓過的女兒。

他的喉結開始鬆動,他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他站起了身。

手中的酒瓶滑落在地,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玻璃的破碎聲終於讓敏鈺從強烈的緊張和恐懼中回過神來。

她手忙腳亂的從挎包里掏出了那把刀,雙手緊握,將刀尖對準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的印文榮。

「你……站住!」她顫慄的吼著,身體不斷後退,直到退到牆上再也無路可退。

該死。

一切都亂套了。

原先設計的情節是她先服軟,甚至可以暫時的犧牲自己的尊嚴和身體來蠱惑印文榮,製造自己對他百依百順的假象。

然後,在他麻痹大意疏於防守的時候突然襲擊,一刀斃命。

「印文榮現在是個亡命徒,而你只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弱女子,所以只能先忍辱負重,智取偷襲。千萬不要一開始就硬拼。」

這是她和錢衛衣一起商討這次復仇計畫時,錢衛衣給她的忠告。

可是現在……

全都亂了。

自己實在是太恐懼太緊張了。

看到印文榮那血紅的眼睛,那聳動的喉結,自己就徹徹底底的將所有計謀忘乾淨了,本能的就把刀提前亮出來了。

沒辦法了。

現在只能拚死一搏!

「別過來!你別過來!!」

她手中的刀胡亂揮舞著,語無倫次的大叫大嚷,企圖能阻止印文榮進一步靠近。

然而就在這時,印文榮突然做出了一件讓她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完全無視她那胡亂揮舞的刀,突然腿一彎,雙膝跪地。

他就那樣直挺挺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敏鈺愣住。

沒有想像中的獰笑,暴怒,血戰。

這個惡魔般的男人,竟然一見面就給自己跪下了。

「這裡,是頸部大動脈,你只要用很小的力氣,在這裡划下去就行了。我殺那個獄警的時候就是用的這種辦法。」

就在這時,印文榮突然指著自己的脖子,盯著敏鈺說。

敏鈺一個字都說不出,她覺得大腦一片混沌。

「你不是要殺我嗎?不要再猶豫了,我知道自己的罪孽,不管是你,還是你媽媽,都有一百個理由殺了我,這是我應得的下場。」印文榮一臉平靜的說。「敏鈺,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你可能會覺得很荒謬,但是……怎麼說呢,當年你和你媽媽走後,我走過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賺過很多錢,也有過很多女人,我輝煌過,揮金如土過,不可一世過,那時候我還在想,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找到你們母女,狠狠的報復你們,羞辱你們,因為你們離開了我背叛了我,要付出代價!後來事發了,我進了監獄,幾年的牢獄生涯,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印文榮的表情一直很平靜,語調很柔和,這讓敏鈺也多少減少了些恐懼。

但是她並沒有放下她手裡的刀,她依然謹慎的將刀尖對準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自己的罪行,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別想再從監獄裡出來了,於是我的心漸漸平靜了,我開始回憶,思考,總結,我是個怎樣的人,這大半輩子我做了些什麼。我仔細的回憶了和我打過交道的每個人,將和他們交往的所有細節都認真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我突然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我的一生都在犯錯,我簡直就是個畜生!牌局飯桌上的狐朋狗友,風月場上的賣肉女人,我對待他們個個都出手大方,自認為義薄雲天,可是他們又給過我什麼呢?我混得好的時候他們前呼後擁笑顏如花,我混的差了就立即人間蒸發甚至落井下石……真正曾經對我好的,對我不求回報的又有誰呢?我想破了腦袋,最後也就只剩下了你媽媽和你,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也不算太長,但不管是我腰纏萬貫還是債台高築,你們都沒放棄過我,而我對你們又做了什麼?我不停的傷害你們,欺凌壓榨你們,直到你們被迫離我而去……」

這個魔鬼……

他是真的懺悔了嗎?

他終於肯認識到自己的罪孽了嗎?

敏鈺盯著印文榮的臉,腦袋裡滿是不可思議。

事情的發展太曲折太離奇了,她一時間簡直難以接受難以相信。

她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在剛入獄的那段時間,我表現非常積極非常好,甚至都有可能獲得減刑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越獄了,我殺了獄警跑了出來,因為我再也無法繼續等下去了。敏鈺你知道為什麼嗎?我想懺悔,我想彌補!我迫不及待的想找到你們,向你們道歉認錯,如果你們為了泄恨想殺我,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沒問題,如果你們不殺我,如果你們肯原諒我,我保證,我發誓,哪怕不要這條命,我也要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彌補我以前犯下的罪孽……實在不行,你們也可以立即把我交給警方,這樣他們就會給你一筆豐厚的獎勵,我這次越獄也值了……」

印文榮鬍子拉碴的臉上浮起凄然的笑意,雙眸中卻罕見的濕潤了。

這還是敏鈺第一次見到他流淚的模樣。

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空氣似乎凝固了。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就那樣注視著對方,卻再也說不出任何言語。

敏鈺心亂如麻,她的刀尖已經垂下,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男人,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咚咚咚。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又響起敲門聲。

然後,沒等敏鈺和印文榮說話,門便被推開了,一個矮壯的中年漢子走進來,手裡拿著一瓶白酒。

「不好意思……那個,是你要的酒嗎?」漢子見到這兩人一個跪著一個拿刀的奇怪造型,不由的愣一下,隨機舉了舉手裡的酒瓶,尷尬的問跪在地上的印文榮。

「滾。我沒要過酒。」印文榮連看都沒看他,冷冷的說道,他平生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認錯,被外人打擾了非常不爽。

「哦……對不起,看來是我搞錯了……」中年漢子歉意的笑笑,轉身作勢離去。

但就在佯裝轉身的同時,他突然揮起了酒瓶,狠狠拍向印文榮的腦袋!

印文榮猝不及防,又是跪在地上,距離非常近,這一下拍的結結實實。

啪!

脆響聲中,碎玻璃和酒液四處飛濺。

印文榮悶哼一聲,身體向一旁歪倒。

沒等敏鈺驚叫出聲,中年漢子就一把奪過了她手裡的刀,猛地刺進印文榮的胸膛!

撲哧!

尖利的金屬刀鋒刺入脆弱的皮膚肌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輕響。

「啊!」

敏鈺終於凄厲的慘叫出聲。

慘叫聲中,中年漢子再度衝上來,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惡狠狠的向牆壁上撞去!

「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突然爆喝聲響起,一隻弩箭嗖的飛過來,扎進中年漢子肩膀。

中年漢子吃疼,抓住敏鈺頭髮的手頓時鬆開。

接著,一個白色的人影流星般從門外彈了進來,在空中一個飛踢,踢在中年漢子胸口上。

嘭!

這一腳勢大力沉,中年漢子被踢得向後踉蹌了好幾步,撞在後面的單人床上,卻並沒摔倒。

「去!」

還沒等看清楚襲擊自己的何許人也,一個小巧的弓弩便忽地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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