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開國建業 第692章 同歸於盡

精奇里江,黑龍江左岸最大支流,源自外興安嶺南麓,長達兩千餘里。這是一片富裕的江東平原,曾經索倫諸部世代生活漁獵的地方。

多爾袞當初決定從哈爾溫撤到瑗琿來,而不是往黑龍江口撤,也是覺得這片地區更加的肥沃,如果女真在這裡站住腳,利用從中原漢人那裡得到的農耕技術,能在這裡休養生息。

當多爾袞帶著自己的那點殘兵敗將,靠岸登陸,踩上那片黑土地時,他已經遠離了瑗琿城。

大清的北京已經失守了。

這幾年來,他們丟棄了東京遼陽,丟棄了盛京瀋陽,又撤離了新京哈爾溫,如今北京瑗琿也丟了。

他恍惚的站在河岸上,愕然的看著這個越發荒涼的世界。

他雖然在剛遷移北上瑗琿的時候,來過精奇里江沿岸一次,但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依然是陌生無比的。

一剎那間,他被這無比的荒涼而震懾住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這就是我們將要重新生活的地方?

他在心裡對自己發出了疑問,我們連廣大的關外遼東地區也守不住,現在帶著幾千殘兵敗將,婦孺老弱,武器不足,錢糧不夠,怎麼樣才能在這裡立足?

這一切他全然不知,也早已經精疲力盡。

多爾袞發了一會愣,然後邁起沉重的腳步,往前走去。

河岸邊臨時的營地,擠滿了一群群背著簡單行李的人,他們的身邊到處放著鐵鍋、水殼還有毯子被子,有的還帶著雞鴨。

這些人心慌意亂的走來走增,有的則麻木不仁的坐著,有的傷員則乾脆只能聽天由命的靠在樹下睡著。

多爾袞知道這裡並不安全,這裡離瑗琿也沒有多遠,但是眼下一場大雨過後,河裡水勢大漲,渾濁的河流里甚至已經出現了一些冰凌,這樣的時候沒法繼續往上游逃去。

臨時營地更像是一個難民營,一個殘酷的事實很快擺在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從瑗琿出來時逃的匆忙,並沒有充足的糧食,甚至連禦寒的毯子衣服也不足。更別提路上突圍時,還與一支漢軍的突擊隊遭遇,好不容易突出來的這些人中,還有不少的傷員,在這個寒冷的北方,他們缺醫少葯。

「我們不能在這裡呆太久,漢軍各種兵馬很快就會追過來。漢人有一支水師艦隊,先前還被攔在瑗琿下游不遠處,但現在估計瑗琿城已經被漢軍攻破了,下游的堡壘攔截也散了。漢人的水師船會順著精奇里江一路追過來的,還有那些索倫部的賤種,他們對這裡比我們還要熟悉,漢人有他們做為嚮導,我們根本甩不掉他們。」

濟爾哈朗充滿著悲觀道。

「我知道,但我們現在沒法在河裡走,只能上岸。我們食物不足,還得打獵,還有許多傷員,大家也都幾天沒有休息過了,現在需要暫時的休整……」多爾袞無奈的道。

鑲紅旗的一位將領這時忍不住道,「我們不論往哪逃,漢人都不會放過我們的。」

眾人一陣沉默,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沒有人願意聽他提醒。可就算如此,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大家都不願意束手就縛。

「那個該死的豪格,他死後不得見大清列祖列宗!」

一名愛新覺羅恨聲罵道,豪格不但早就背叛了大清,而且在這次漢軍的圍攻瑗琿的戰鬥中,濟爾哈朗等率領著清軍最後的主力拚死守在小興安嶺一線。可最後豪格卻帶著他那些叛徒軍隊偽裝成了八旗兵,直插防心最薄弱的連接地帶,給了清軍致命一擊。

「那個狗娘養的,虧他還是太宗長子,如今卻以同族的屍骨來做他的晉身之梯。」

豪格如今在漢朝,已經爵至開國縣侯,還擔任總兵官之職,手下統領著那支由女真降軍組成的建州鎮,在這兩年與清軍的交戰中,一直擔當著衝鋒的位置,對他們的昔日同胞沒有絲毫仁慈手軟。

「也許我們應當投降。」

終於還是有人提出了這句話。

多爾袞冷笑了兩聲,他相信肯定早就有許多人這樣想著,只是一直沒有人敢當他面提出來。說不定,早背著他不知道談起過多少投降之議了。

又有一人接話,「為了給女真留幾個種,考慮一下吧,總不能讓女真亡族滅種吧?」

「也許投降漢人,比如今這樣會好點。豪格降漢,不也還一直高官得坐,封侯晉職嗎?」

多爾袞無力的揮了揮手,「事到如今,已經是無力回天,大清國也已經亡了,女真族也就我們這些人逃出來了。想逃的,想降的,我也管不了大家,也不想攔著。想要降的,你們可以留下你們的武器,留下你們的糧食、毯子等,然後往南去,或者在這裡等漢軍。不想投降的,我會帶著大家繼續往北走,能走多遠是多遠,若能得上天保佑,保佑我們能逃出生天,我們會在北方休養生息!」

有人迫不急待道,「大家都沒有什麼糧食,都給北走的,那我們怎麼辦?」

許多人接腔,都不肯把糧食武器等全交出來。

多爾袞最後讓了一步,「也罷,糧食你們自己留著,但武器得給我們,我們往北去,需要武器。」

爭論了半天,最後半數多的人都打算南下投降,只有極少數人願意繼續北逃。各位將領們又把這一結果告訴臨時營地里的那三千餘人,最終只有不到一千人願意北遷,其餘人都已經累了,他們認命了,情願留下來投降漢人。

「想降漢的,把武器給我們,然後你們移到河邊那塊地。願繼續北上的,我們在北邊這塊,大家在這裡吃最後一頓飯,然後散夥,各走各道。」

在多爾袞的特別要求下,最後那兩千餘準備去投降的女真人,還是把攜帶著的武器都給留了下來,糧食則沒有讓出來。

北上和南下的分為兩邊,要南下降漢的移到河岸邊,要北上的則隔著不遠處休整。

「那些懦夫!」

濟爾哈朗站在兩邊的中間,沖著河岸邊吐了一口口水。

多爾袞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夜幕很快降臨,兩個相隔不遠的臨時營地里都升起了篝火,一些打來的獵物則架起來燒,配著一些逃離里攜帶著的食物,幾天來大家難得吃了一頓熱飯菜。

夜漸漸深沉,河岸邊也慢慢安靜下來。

在多爾袞的營地里,此時多爾袞已經全副武裝,在他的身後,是五百名同樣全副武裝起來的八旗戰士。這五百人,幾乎都是兩白旗的戰士,也是女真人最後的精銳,過去一直承擔著多爾袞親衛的角色,在白天的選擇里,他們幾乎都一致選擇跟隨多爾袞繼續共進退。

「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濟爾哈朗也是不願意降漢的人之一。此時,這個獨臂的親王,被多爾袞委託把守營地,而他自己,則要帶著自己的五百親衛,去剷除那些懦弱無能的軟骨頭。

「我寧願親手殺光他們,也不願意看到他們降漢。女真人可以敗,但絕不能這樣沒有骨氣!」

說完,多爾袞拔出劍向前用力一揮,五百兩白旗戰士沉默著沖向相隔不遠的河岸營地。

河岸邊,那些人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同胞會轉身殺來,翻臉不認人。許多人吃飽之後正在沉睡,連日來,大家都疲憊不堪,一想到終於不用再逃竄,等降漢之後,也許就能有一個安穩的日子,他們都很快陷入夢鄉。

暗夜偷襲,五百精銳兩白旗戰士,對兩千手無寸鐵,毫無防備的女真旗人,這完全就是一場屠殺。

等有些人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他們恐慌,他們大喊,他們求饒,可多爾袞和他的親衛已經殺紅了眼,他們揮著刀劍四處砍殺,毫不留情。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是傷員。

在多爾袞眼裡,當這些人打算投降漢人時,他們就已經不再是女真人了。這些叛徒,這些懦夫,大清正是有了這些人,才會一敗塗地至今。

屠殺一直持續到了天亮,當晨曦微露,東方露曉之色,河岸邊是濃烈的血腥味道。遍地的死屍,鮮血把那片河岸都染黑了,連河水都變紅了。

許多兩白旗戰士在那片死屍之中,翻找著。

他們正按多爾袞的要求,從這些死人身上,把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帶走。糧食、衣物、鞋子,一切。

清晨,剩下不到一千女真人在同伴們的屍體旁,吃完了早飯,然後起程繼續北上,他們無法乘船,只能沿著河岸向著北方邊走邊開闢一條道路前行。

這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

一行人走了一天,還沒走出二十里路。

到傍晚時分,精疲力盡的女真人發現了追兵。

追兵來的很快,女真人剛發現他們,可還來不及逃跑,就被追上了。

來的是由索倫人做為嚮導的一支追兵,領頭之人正是建州鎮總兵官豪格侯爵。

一番交手,多爾袞一邊瞬間倒下了數十人,最後剩下的幾百人被豪格的兵馬圍在中間。

「多爾袞,很高興看到你還沒有死掉!」豪格冷眼望著多爾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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