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開國建業 第588章 同秀才

外面雪花紛飛,鎮上的小酒館卻生意興隆。這樣的天氣里,大夥多半都縮在家中,呆在家裡無聊,有兩個閑錢的便來到小酒館裡,花上點銅板就能在溫暖的酒館裡喝酒聊天呆上一整天。

因此,外面雪越是下的大,酒館裡卻越發的熱鬧。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緊接著厚厚的布帘子被掀開,一陣寒風夾著雪花倒灌進來,讓屋裡的人冷的打了個哆嗦。

門口的一桌几個漢子便不耐煩的喊道,「快關上,關上。」

從外面進來的是一個身著長袍夾襖的中年男子,不過雖是身著長袍,但衣服卻是補丁摞補丁。整個人也是銷瘦憔悴著的,鬍子拉碴。

「溫兩碗酒,要一碟鹽煮花生。」

中年長袍客走到高高的櫃檯前,將九個黃澄澄的銅元排在柜上。

櫃檯後是坐著一個手籠在袖中,戴著瓜皮帽的掌柜,旁邊還站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夥計。老掌柜的並不急著收錢,也沒讓夥計馬上去打酒。

他目光只是輕輕往那九枚銅元上一瞄,便輕笑著道,「九個小子可溫不了兩碗酒,更不了一碟花生。如今天寒地凍的,物價也漲了啊。一碗黃酒,得兩個大子了,你要是還要溫兩碗酒再加一碟鹽水花生,現在得三個大子兒,你這九個小子不夠,還得加六個小子。」

青白臉色的長袍客嘴裡嘟啷了幾句,可身上實在是拿不出六個小子了,他也不好意思說沒錢轉身離開。最後只得道,「拿粉筆來,我在這小黑板上先掛上六個小子,回頭給你就是。」

掌柜的倒也沒不許,這長袍客也是小酒館裡的老熟客,雖然也經常會掛些帳,但人品總還不錯,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來把錢還上,將賬消了。不似一些穿短打的窮漢醉鬼,酒總是喝不夠,卻又總不夠錢,帳掛在那裡,總是結不清,還越積越多。

「你自己寫上吧。」掌柜的也懶得自己動手,示意夥計遞了一支粉筆過去,讓長袍客自己在櫃檯邊小黑板上自己記帳。

長袍客拿起粉筆,很熟練的在黑板上僅剩下的一點空處先寫了兩個很有力的漢字,將勛,然後在後面寫上一行小字,六文銅板。

小夥計已經到一邊酒罈里去打酒,酒罈子就擺在櫃檯邊上,那些短衣顧客每次總要盯著夥計打酒,看裡面有沒有水,又要看到打出來的酒親自送到一邊的熱水中溫,絕不讓夥計有摻水的機會。

不過蔣勛每次是不看的,他也不是信任夥計,只是覺得那樣的行為丟他讀書人的份。他也捨不得加幾個銅板到裡面的桌子去,更捨不得出包房費,因此他就在外面喝。不過他又不喜歡跟一群嗓門極大隻愛吹牛說縈話的粗漢一起並桌,因此每次來喝酒,他都會直接站在櫃檯邊上喝酒。

每次來喝酒,他必定要喝紹興黃酒。其實酒館裡的酒根本不是紹興黃河,不過是普通的黃酒,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說破,賣的時候依然打著紹興黃酒的名頭。

除了這紹興黃酒外,酒館裡還賣白酒,也賣紅酒,甚至還賣啤酒。不過大家最喜歡喝的還是黃酒與啤酒,一般大家都稱黃酒為冬酒,說啤酒為麥酒。到是白酒與紅酒,雖有賣,但喝的人少,主要是太貴。

白酒還容易醉,這不符合大家幾杯啤酒在酒館裡混一天的打算。

蔣勛卻只喝黃酒,每次都點紹興黃酒。

要酒自然也會有些下酒的點心,比如鹽煮筍乾,或者茴香豆、或者鐵蠶豆、炒黃豆、鹽水花生,若是有錢的,一般會要個裡面桌子,再點上個一碟炒肝或者五香牛肉又或者豬頭肉之內的,如果更有錢的來了,一般直接點包廂,還可能會點上燒雞燒鴨之類的。

不過多數人還都只是坐在樓下大堂的散座,打杯麥酒或者冬酒,然後要碟最便宜的筍乾。

蔣勛雖然是穿長袍的,還會在黑板上自己記帳,是個讀書人。可大家對他卻沒什麼敬畏,畢竟這是個每次都站櫃檯邊上喝酒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蔣勛雖是讀書人,但他沒有功名,連個秀才都不是。秀才都不是,大傢伙當然也就能跟他平起平坐。

一見到他又來喝酒了,便有熟悉的故意嚷道,「蔣夫子,你不是在京城參加會試嘛,怎麼來喝酒了呢?」

蔣勛青白的面孔微紅,睜大眼睛說,「你們為何憑白辱我?」

「這怎麼是辱你呢,讀書不就為了參加科舉嘛,怎麼的你卻不去啊?」

蔣勛便漲紅了臉,額頭上青筋都露了出來,還分辨著道,「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天下讀書之人百萬,多如過江之鯽,可每三年一科,取士不過數百,正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何其難也。」

蔣勛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從小讀書。人說寒窗十載苦讀,就以為真的十年就能金榜提名,可現實卻是,他都已經年過三十了,從四歲開始開蒙,到現在讀了近三十年的書,從十二歲下場,到現在一共參加了七次縣試。

結果就是,他不但沒能考個進士舉人,甚至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

事實上,縣試府試院試,童試三道大關,他只過了縣試,卻在府試這道關卡屢屢被刷下來。三十多歲了,卻還只是一個童生。

讀了三十年書,除了整天讀書埋頭研究制藝八股,他並不會其它營生,甚至家裡也沒有田地。父親早亡,家裡其實就靠著母親和妻子織布刺繡賺點錢貼補家用。

蔣勛只是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因此就算他想要去處館教書都沒有人請他。大家喊他一聲夫子,也是因為附近街坊鄰居,也有那些窮的家裡,沒錢給老師送禮,便把孩子送到他家讓他教幾個字,算是開個蒙,不做個睜眼瞎。

這樣的夫子,當然不能與正規私塾里的先生相比,大家逢年過節的送條魚給兩斤肉而已。好在蔣勛八股雖做的不行,但一手字卻是寫的極好的,平時便也給人抄抄寫,算是掙個三瓜兩棗的。

可惜這終究不是正業,抄書也不可能養的活一家人。

自晚明以來,天下讀書人越來越多,不下百萬之眾,就是考中秀才者,亦有數十萬。可科舉之路艱難,都說窮秀才富舉人,金舉人銀進士,越往上越難。

若能考中個舉人,日子就能好過的很,在前朝時,舉人就有資格出仕做官,而且一旦中了舉人,就被人稱為老爺。那時會有許多人前來投獻,還有資格優免二丁和兩石稅糧等。

但能考中舉人的畢竟太少,一省的舉人錄取名額不過百餘。

更何況要中舉人,起碼得先中秀才。

秀才們太多,中舉人的又少,因此大多秀才日子過的都很窮,因此稱為窮秀才。考中秀才就能進學,謂之生員。前朝之時,入仕必經科舉,科舉必經學校。科舉和學校是相連的。

每個縣會有二十個名額的廩生,能拿到朝廷給的廩米、膳金。一般每人每月有一石米,富縣還會有些膳金。

不過明末之時,天下各地府縣,大縣秀才數百上千,小縣也有百餘,但能食廩的卻只有二十人,因此考不上舉人,家裡又一般的,便多是窮秀才。

最終,秀才們除了繼續科舉考舉人,多數人也會選擇處館教書,或者為官員做幕僚師爺,或者改行學醫做大夫,也有人乾脆直接下海經商。

不過這都是秀才們的出路,蔣勛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想當先生沒人請,想做師爺更沒資格,學醫和經商也要本錢,因此最終他就一直吊在中間晃晃蕩盪的。

酒館的掌柜跟蔣勛也算是多年鄰居,這兩年,天下漸漸太平,他酒館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尤其是新朝後,各種稅收攤派少了,雖開徵了商稅等,但這些稅都是一一擺在明處的,該多少是多少,並不會有各種索要卡拿等,交了稅,生意依然比過去賺的多。

掌柜的曾經想請蔣勛來店裡幫忙,可蔣勛卻落不下讀書人面子來店裡作個普通夥計。

蔣勛站在櫃檯邊上,喝過半碗溫酒,臉色漸漸復了原。

掌柜的便問他,「夫子,今科考試很難么,聽說今次科舉不是換了考法,加錄不少名額嗎?」

蔣勛看著掌柜的,嘆了一聲氣,接道,「今次科舉確實換了考法,也加錄了名額,可縣試依然是考八股制藝,我最不濟的就是八股制藝。」

蔣勛的臉上顯出頹廢模樣,臉色灰敗,長嘆短吁。

這次的縣試雖然依然是考八股,可錄取人數卻增加了倍余,但他依然名落孫山。

「夫子,你有什麼打算呢,難道準備一條路上走到黑么,你也是而立之年了,家中老母親年邁,總不能一直還要靠著老母和妻子辛苦補貼家用吧?」

蔣勛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他也常心中不安,可除了讀書科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聽人說,你在家教的那幾個街坊的蒙童不錯,比一般私塾里先生教的好呢。幾個孩子不但識的字比私塾里教的多,還會簡單的計算,真不簡單,我覺得你適合教書。」

蔣勛苦笑,自己只是一個府試不過的童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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