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渡海東征 第363章 聖旨到

「皇上讓我們撤兵?」傅山問。

「是的,將軍。」使者的聲音充滿疲憊,在他的官袍上,滿是乾涸的泥漿,摭住了補子上的飛禽的圖案。

皇帝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劉鈞心想。他端起酒杯小飲了一口,一言不發,心裡想著崇禎。酒入腹中,一股火辣直升而起,讓他暖和許多。他雖然理解崇禎,可就算再理解,也不能接受這個時候與清人議和。

劉鈞召集起來的督撫監軍和諸將們紛紛安靜下來,聽天使宣達聖旨。

大帳里,只有火盆里的柴薪在霹靂啪啦的作響,橘紅的火焰在跳動搖曳著。

經歷了一路行軍掃蕩後,劉鈞率軍剛趕到瀋陽城下。雖然還只是十一月,可瀋陽一帶卻早已經是冰封千里,到處都是積雪。這使得行軍十分困難,尤其是大炮運輸十分艱難。劉鈞不得不讓工兵營趕製了許多的雪橇,好在楚軍已經在十月的時候補充了過冬的許多物資,士兵們都有了厚實的棉冬裝,不至於挨凍受餓。

但自遼陽到瀋陽,並不僅僅只是一百六十里行軍這麼簡單。為了保證安全,劉鈞派兵留守遼陽之際,還得派兵一路掃蕩自遼陽到瀋陽之間的城堡村鎮,盡量把人口和物資送入遼陽,在遼陽和瀋陽之間的沿路城堡駐派兵馬,保證兩城之間的通暢。

不過孔有德等麾下的降卒卻並沒有如楚軍一樣的紀律良好,雖然劉鈞把這些降卒重新整編為一鎮,打亂了原來的編製,選用了新的軍官,還調派了不少楚軍的軍官過去,但這支降軍,每到了晚上,總有些人當了逃兵,遁進夜色之中,而到了下午行軍之時,許多人卻筋疲力盡的落在後面掉隊,跟不上隊伍。

看著這些兵,劉鈞都有衝動想把他們全都押送去台灣。不過暫時遼東兵少,劉鈞需要這支兵,起碼還能做點輔助工作,哪怕幫忙運輸大炮糧食等也好。

就在今天,劉鈞終於帶著兵馬到達瀋陽城下,剛剛立起了簡易的營柵,正準備好好的燒點熱水洗個痛快的澡,他的偵騎卻帶著一隊人跑來,報告說有朝廷使者到了。

朝廷的使者繞了一個大圈,由於遼西只剩下了一座寧遠城,其餘各地盡為清軍所佔,因此朝廷的使者先快馬趕到了山東,然後自還沒結冰的青島港乘船到了朝鮮,再一路走陸路乘馬到了鎮江,再自那裡騎馬趕到遼陽。到了遼陽,發現劉鈞已經去了瀋陽,便又匆匆趕來。

「這怎麼可能?」張山不解的問,「這怎麼可能?我們剛剛斬殺了韃子皇帝,又奪了遼陽城,如今兵臨瀋陽,就要犁庭掃穴,一解端了韃子老巢,皇上怎麼會這個時候要跟韃子議和,要我們撤兵?」

皇帝現在肯定知道他們已經殺了韃子皇帝,奪了遼陽,可這些使者前來的時候,皇帝肯定是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的。

皇帝遠在京師,他先收到了遼西大敗的消息,但遼河大捷和楚軍奪取遼陽的消息,皇上肯定沒那麼快知道。而且就算皇帝知道了這些消息,也未必就不會下達撤軍的旨意。

皇帝又不是什麼統兵大將,對於作戰他只是個門外漢,甚至就連他身邊圍繞的那一群大臣們,真正懂兵的也沒有幾個。現任兵部尚書陳新甲是宣大、山西總督升任的,倒是個能打仗的,但朝廷的情況是兵部尚書也得聽內閣的,而內閣現在的六位大學士,尤其是周延儒和吳甡,都算不上是知兵。

崇禎雖然說繼位之初就想要提升武將的地位,但事實上到了現在,武將地位依然低下。尤其是在朝中,軍國大事,說白了最終還是內閣的輔臣們說了算。

況且,遼西之敗,怕是已經讓皇帝喪膽了。

就算是劉鈞,也根本想不到遼西自義州之敗後,錦州、松山、杏山各城明軍也敗的這麼快,這麼慘。

轉眼間,遼西只剩下了寧遠一城。

可以說,大明在遼西還從沒有如此慘過,天啟之時都沒有局勢如此危險過。皇帝想要議和,確實不算稀奇,可劉鈞不能苟同。

大明雖遼西兵敗,可還有遼東的勝利啊。

尤其現在韃子皇帝都死了,遼陽也失了,這個時候更應當集中兵馬反擊。只要明軍不肯議和,不說立即反攻,哪怕是吳三桂帶兵盯著遼西的清軍,騷擾拖緩他們回返,也將讓清軍苦不堪言的。

當初該議和的時候,崇禎卻自信滿滿的調集天下各鎮精兵入遼,耗費無數錢糧,結果最後卻敗的一敗塗地。眼下正應當頂住的時候,崇禎卻想議和了。

「換我也會這麼做。」范志完道,本來當初聽到松錦大敗的時候,他就堅決反對再北瀋陽。現在聽到皇帝的撤兵旨意,更彷彿鬆了一口氣般。「督帥,瀋陽城高牆堅,不比遼陽。而且瀋陽城中兵馬不少,豪格逃回瀋陽之後,立即開始集結清軍,幾乎瀋陽附近的青壯女真都被集結到了瀋陽,六十以下,十四歲以上,凡能拿的動兵器的都集結起來了,甚至還有許多健壯的女真婦人,也都被集中起來。」

「此外,女真人的包衣阿哈,那些漢人軍戶,也都被動員集結起來了,他們的數量可不少。」

女真雖說只是滿旗三百多個牛錄,一牛錄三百壯丁,但也僅是滿人旗丁。滿人一戶人丁較多,而且他們還都擁有許多包衣奴才。平時每三丁才有一個披甲,而每次打仗,一牛錄也不過是點二三十人出征,再帶些包衣和漢軍,再召蒙古八旗出戰。

因此,在後方,其實滿人數量還是很多的。尤其滿人就算不是披甲,其餘旗人也都比較健壯兇猛,甚至連婦人都很多人騎馬射箭。現在打到他們的老巢來了,這些人真要拚命,也是不能小瞧的。

范志完最擔心的還是楚軍人數太少,本來在遼東的三鎮兵馬,兩鎮陸軍一鎮水師。這次的出征,一開始也只調了兩師六個陸協加一個分艦隊,加起來才不到四萬人,其餘的半數人馬留守鎮江和旅順兩地。

就靠這點人,破了蓋州、海州,打贏了遼河之戰,奪了遼陽,現在又殺到瀋陽來了。雖然後面自降卒軍選了兩萬人新編了一鎮,但畢竟是新降之兵,范志完可從不信任他們。

而且范志完也瞧不起這些降軍,覺得他們還沒有楚軍一半的戰力,也頂多能算是點輔軍。

現在遼陽還留守了一萬楚軍,沿途又駐守了幾千,加了水師的那個艦隊撤回,再加上在遼河還損失了三千多,現在瀋陽城下,只有兩萬不到的楚軍加兩萬不到的新降之軍。

這麼點人,遠離海岸,孤軍深入,范志完半點信心都沒有了。一旦女真人自遼西回援,如何打贏數萬甚至上十萬的清軍?

尤其是現在天寒地凍的,河流都成坦途,楚軍的水師都被迫撤回,而清軍的鐵騎卻能輕鬆的自遼西返回。

「諸位大人,清軍已經開始回撤。」參謀部的情報官說,「我們得到情報,據說多爾袞和代善、濟爾哈朗等韃子的王爺和貝勒們在錦州開了選舉新皇帝的會議,他們選了黃台吉三歲的皇九子繼位,然後他們一面派濟爾哈朗和多鐸留守松錦,並與我朝議和,一面多爾袞和代善則率兵東返。」

「多爾袞和代善帶了多少人馬返回,他們往哪邊來?濟爾哈朗和多鐸又帶了多少人留守松錦?」劉鈞問。

「至少有三萬人留守松錦,回援的有五萬左右。」

遼東總督傅宗龍依然沒有發話,他撫著鬍鬚在思慮。傅宗龍通過不會隨意開口,他更喜歡先聽別人的意見,多聽少說是他的風格。而當傅宗龍開始捋鬍鬚,那就已經表示他在慎重的思慮了。

「五萬清軍,這可不少。」傅山道。

上次他們兩萬餘對五千,結果殲敵五千,自己也損失三千多。現在他們只有不到四萬,還有一半是新降之兵。

「也許我們先退回遼陽!」李春江向劉鈞建議道。

劉鈞十指交叉,頂著下巴。

「我們應當遵旨,立即撤軍,與清軍議和。」范志完再次大聲喊道。

「議和?」劉鈞坐正身子,又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他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議和?范撫臣,你真以為和平是議來的?你以為清軍現在為什麼要提議和?他們上一次提議和才剛過沒多久吧,那次是什麼時候?是朝廷解錦州之圍,包圍了義州,清軍求和。而這一次,是我們攻佔了遼陽,正兵圍瀋陽,他們再次求和。」

「所謂求和,那不過是緩兵之計,為掩人耳目,麻痹我們而已。上次清軍一面求和,一面卻兵發兩路,援義州,圍錦州,朝廷才有了松錦大敗。現在清軍又求和,你覺得能信?」

劉鈞緩緩繼續道,「正因為我們此次破蓋、遼,圍瀋陽,清軍才會求和回撤,要不然,此時他們定然已經兵發寧遠,甚至殺到山海關下了。范撫台,太平不是靠求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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