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飛狐 第2章 飛馬

小腿腫得像饅頭,還是黑饅頭,烏黑髮亮,還隱隱泛著一層灰白之氣。

蕭月生眉頭皺了皺,右手伸出來:「刀!」

大漢一怔,忙抽出腰間刀,遞到蕭月生手上。

這是一柄獵刀,看著與砍柴刀差不多,刀身厚實,刀刃呈一個細小的弧度,寒光四溢。

蕭月生手一沉,這柄刀看上去不起眼,卻格外沉重。

若在十日前,他的力氣拿不住此刀。

深吸氣,徐徐吐出,他雙眼一閃,運刀在烏黑的小腿上一划,動作輕巧。

「噗」一道血箭噴出,恰好擦著他身體,噴到左側。

「這……這……」大漢忙看向蕭月生。

蕭月生盯著傷口,汩汩冒血,像泉眼冒水,血是黑褐,大漢皺一下鼻子,這血腥臭熏人。

蕭月生神色不動,只盯著兩寸長傷口,神情凝重嚴肅。

黑血慢慢變紅,一會兒過後,血色紅裡帶黑,不像開始那般烏黑。

蕭月生搖搖頭,起身離坐,跳下石桌,走到道觀左側,那裡有一片鬱郁的青草,有一人多高,連著圍牆,圍起了道觀。

他撥開草,走到裡面,一會兒出來,手上抓著一把青草。

大漢欲言又止,想要招呼,又停下來,低頭看同伴臉色,蒼白如紙,他很是擔心,這般流血,一會兒就失血而亡了。

蕭月生把草送到嘴裡,咀嚼著爬上石床,走到大漢身前,吐出嘴裡的青草,已經成一團爛糊。

把這一坨綠草糊上傷口,傷一下被止住。

大漢眼睛一亮,看看蕭月生,又望望這團綠乎乎的東西,若是自己有這東西,就不怕受傷了。

他在山中打獵,經驗豐富,即使受傷,關鍵時候能避一下,避開要害,不致直接死,怕就怕流血。

受傷流血,傷口太大,一會兒的功夫便昏迷而亡,血腥氣一散開,會引來猛獸,將他吞下腹中。

蕭月生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想要,不妨取一些去。」

「多謝小道長!」大漢抱拳一禮。

蕭月生淡漠的笑了笑,低頭打量那青年,他臉上仍帶一層黑灰色,灰敗如朽木。

眉頭皺一下,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黑黝黝的丹丸,龍眼大小。

大漢鼻子動動,看蕭月生一眼,他聞到了葯氣,味道古怪,聞著難受,胃一陣陣發癢,忍不住想嘔吐。

把葯扔到嘴裡,嚼了幾下,吞下去,瓶瓷也小心放回懷裡,他臉色開始變紅,慢慢的,越來越紅,一會兒功夫,赤紅如蓋了一層紅布,像是關公的臉。

他徐徐吐一口氣,大漢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雙手按上青年的身體,在膻中穴,關元穴,任脈一帶活動開來,又揉又按。

大漢看出來,他這是在按摩,是治療的法子。

蕭月生手拳成拳,慢慢在青年身上揉搗,狀甚吃力,幾下功夫,他額頭密密一層細汗,熱氣騰騰。

……

這等小傷,換做從前,幾指的功夫,但如今內力淺薄,無力施展指法,只能用這個笨法子,純憑力氣。

他服下的丹丸,是粗氣的火龍丹,增強元氣頗有效果,平常他一直不用。

這火龍丹是最低等的丹藥,甚至不屬丹藥一流,只是因為藥材便宜,製法簡單,他才順手做了,有總強過沒有。

前身幾條大穴揉過,他又轉過青年,背面朝上,揉搗督脈,吃力非常,到了最後,氣喘吁吁,大汗如雨,白氣從頭上蒸騰而起,像是沸騰的水氣。

「呼——!」長吁一口氣,他癱軟在地,大口的喘氣,胸口如風箱般起伏。

洗得發白的道袍緊貼身上,被汗水浸透,呈出他瘦弱的身形,更顯狼狽。

大漢搓著手,看蕭月生累著這般模樣,過意不去,也不好意思責問,為何朋友現在還沒有動靜。

蕭月生喘幾口粗氣,指一下青年:「翻過來罷!」

大漢忙伸手,將青年翻過身,仰面朝天,見他臉色蒼白,像是一張白紙。

他大喜過望,即使不通醫術,看朋友臉色,也知道他這是大為好轉了,黑氣已經褪下去了!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大漢忙不迭的抱拳拱手,聲音顫抖,興奮無比。

蕭月生擺擺手:「略盡綿力!……他放了這麼多血,需得好好靜養一陣子。」

「知道知道,道長妙手回春,真是當世華佗!」大漢忙不迭點頭,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髮青。

石床太過堅硬,他毫不惜力。

蕭月生大生好感,這個漢子,一看便知,性子爽直,心機不深,也不是壞人。

他抬抬手,示意不必多禮:「這應是銀環蛇的咬的罷?」

「唉,正是!」大漢點頭,苦笑道:「我這位朋友武功高強,跟我進山見識見識,不曾想,一腳踩了草里的銀環蛇,直接倒了,……我不會療傷,吸兩口,卻不濟事,想起三叔說,道長你醫術不俗,便跑過來,麻煩道長了!」

蕭月生笑了笑,笑容輕淡,帶著一絲淡漠之氣,他元神珠定住,對於喜怒哀樂,便有幾分隔閡。

蕭月生起身,一邊說道:「這裡吃得倒有一些,你們便暫且住下,待他恢複恢複,再走不遲!」

大漢忙點頭:「多謝道長,那就打擾了!」

蕭月生已經走身,走下了石床,只留一個背影,大黑狗明月跟在他身邊。

大漢摸了摸頭,覺得這個小道士有點兒怪,隨即一想,可能一個人過得久了,不懂世俗的規矩。

……

兩人在這裡住下來,大漢是附近的獵人,獨身一個,無牽無掛,安心在這裡住下,平常出去打獵,往往滿載而歸,弄一些獐子,野雞,搗爛成肉糜,煮成粥。

這些東西於身體有大補,平常時候,蕭月生無力補獵,這次跟著沾光,一點不客氣。

大漢是極高明的獵手,本以為蕭月生是出家人,只是吃素,還挖了一些野參,雖然年究不長,卻也略有補益。

他也看得出來,這位妙手回春的小道長,身子骨也弱得很,需要補一補。

蕭月生跟著青年漢子一起吃肉粥,幾天的功夫,黃黃的臉上帶上紅光,像是久餓的人終於吃了一頓飽飯。

蕭月生有秘法,能完全吸收食物中的營養,吃上一碗,抵得上別人三四碗,加之暗運以氣,效果更佳。

幾天下來,三人彼此已經熟悉。

大漢名叫朱五,是附近山腳下的獵戶,雖有一手好本領,衣食無憂,卻仍沒娶上媳婦。

他看上一個富家女兒,只是人家嫌他太窮,放出話來,若是一年之內,能拿出一百兩銀子,就把女兒嫁給他!

可他一向大手大腳慣了,雖然打獵收穫甚豐,卻是嗜酒之人,多是買了美酒,沒有積蓄,一下之間,卻是拿不出來,只能慢慢湊。

說到這些,他甚是苦惱,在大山裡縱橫自如的漢子,卻被一百兩銀子所難。

青年漢子,則名叫陳守仁,年紀輕輕,卻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是山下一家飛馬鏢局的鏢師。

這一次跟著朱五,是想到山裡見識一二,運氣有點兒背,踩了一條銀環蛇,被咬一口,差點兒喪命。

他性子直爽,與朱五脾氣相合,故能相交莫逆。

……

一天晚上,三人在火堆前喝酒閑聊。

熊熊篝火,映紅三人的臉,他們一人面前放一隻大碗,碗上都有缺口,裝不了多少酒。

篝火上烤著七八隻獐子,滋滋冒油,香氣四溢。

朱五端起碗,大飲一口,恨恨道:「這一次,若能獵個熊瞎子,只干一票,就能賺足一百兩!」

陳守仁呵呵一笑,搖頭道:「朱大哥,你真殺過熊?」

「那是自然!」朱五重重點頭,嘿嘿笑道:「那還是五年之前,我跟他鬥了一百合,終於斬於刀下!」

他拍拍腰間的獵刀,豪氣四溢。

蕭月生端起大碗,露出一絲淡淡笑意,仍顯有幾分冷漠,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這等脾氣,二人已經習慣,知道他是因為一個人呆久了,並非故意使臉色,或是擺架子。

陳守仁搖頭,笑吟吟道:「熊瞎子可不好對付!……便是我,遇到了也只有逃命的份兒!」

「你跟我不一樣!」朱五搖頭,不以為然:「莫看你武功高強,但論獵殺,你可是不行!」

陳守仁呵呵笑著:「好罷,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你這什麼話?!」朱五搖頭不迭:「你這明明是不信我,是不是?!」

他轉頭對蕭月生:「道長,你說,他是不是不信我?!」

蕭月生露出一絲笑意:「獵熊,確實不易!」

朱五瞪大眼睛,大聲叫道:「好哇,道長你也不信我!」

蕭月生但笑而已,並不反駁。

「行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