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455章 瑞陽

他們回到長沙幫總壇時,蕭月生仍在守靈。

寒風呼嘯,帶得院中幔帳呼呼的響,屋檐下的燈籠晃動不已,燈光搖曳,看上去鬼氣森森。

蕭月生盤膝坐在大廳正中,微闔雙眼,寶相莊嚴,一道道月白色光華在他身上流轉,彷彿神仙中人。

光華忽然一靜,停下流轉,如江河之不凍住,隨即倏的一下鑽進皮膚里,消失不見。

他慢慢睜開眼睛,一會兒功夫,江南雲四人邁步進來,衣襟飄飄,挾著一陣香風。

「師父。」江南雲來到近前,襝衽一禮。

「見過師叔!」齊元翰便要跪倒叩頭,剛才動手時,發覺自己功力大漲,與先前雲泥之別,他心中感激難抑。

蕭月生一拂袖子,將他阻住,溫聲道:「以後見禮,不須下跪,又不是外人!」

「是,師叔。」齊元翰恭聲應是。

「可報了仇?」蕭月生目光一掃四人,溫聲問道。

「是,他們六個已經死了!」齊元翰咬著牙說道。

蕭月生點點頭:「這便好,給你師父上柱香,跟他說說罷。」

說罷,身子浮起,雙腳放開,落到地面,轉身走了出去。

江南雲三女緊跟在他身後,出了大廳,走到後院的一間小院,名謂寒園,乃是蕭月生專用的小院。

進了院子,裡面井井有條,燈籠兩排,將院子照得明亮如白晝,周圍一切雅緻,簡潔。

蕭月生搖頭嘆息一聲,這是大哥潘吼特意為自己準備的院子,留下了二人無數的歡笑聲。

到小亭中坐下,蕭月生道:「說罷,他們是誰的人?!」

江南雲裊裊坐到他跟前,優雅端莊,幽香陣陣,輕聲說道:「是瑞陽王。」

「瑞陽王?」蕭月生眉頭輕蹙。

據他所知,瑞陽王並不在臨安城,而是位於紹興府,與此處相距甚遠,為何跑到這裡殺人?!

他皺眉思索片刻,抬頭道:「靜雲,去將元翰喚來。」

「是,師父。」宋靜雲脆聲應了,起身便走,身法極快,轉眼不見了影子。

……

片刻過後,齊元翰跟在宋靜雲身後,放輕步子進來,眼睛還紅著,顯然是剛剛哭過。

他剛要見禮,蕭月生擺擺手,指指身前的木墩:「元翰,不用多禮,坐罷。」

齊元翰坐下,看著蕭月生,江南雲諸女坐在兩旁,也看著他。

「你師父這次出去,是去哪裡,做什麼?」蕭月生溫聲問。

齊元翰搖頭:「師父沒說,只說出去逛一逛,帶了十個高手,卻一個也沒回來。」

「折了十個高手?」蕭月生皺眉問。

齊元翰點頭:「嗯,只有師父回來了,……說是有師叔你的丹藥,他才能保命回來。」

蕭月生稍一思忖,問:「可驗了他們的傷?」

「是被窄劍刺殺的!……就是那六個傢伙!」齊元翰咬牙切齒,重重說道。

蕭月生嗯了一聲,隨即道:「大哥未告你究竟何事?」

齊元翰搖搖頭,眉宇間一片哀痛,神情恍惚,彷彿回到了當時的情形。

他忽然一振精神:「對了,我差點兒忘了!……師父曾交給我一個箱子,說是給師叔你的禮物。」

江南雲明眸如水,白他一眼,如此重要之事,竟然忘了,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

她雖經歷人世苦難,有洞穿人心之能,但世間有些事情,非是親歷,難以體會。

潘吼於齊元翰而言,不僅是師父,與父親無異,從小撫養長大,諄諄教誨,苦心詣旨。

如今遽爾撒手而去,如擎天柱子倒塌,他的精神支柱登時垮了,渾渾噩噩,頭腦不清。

「嗯,你去拿來我看看。」蕭月生道,溫和平靜,並不見怪,頗是理解齊元翰的失誤。

有些失誤,更顯齊元翰對師父的情深,他頗心慰。

見他如此,齊元翰鬆了口氣,趕忙起身,出了小亭,腳步加快,飛快消失在院門口。

……

很快,他又回來,手上提著一個箱子,約有三尺來長,兩尺來高,朱漆脫落,處處斑駁,像是十幾年風吹雨淋過後之物。

他放到木桌上:「這是師父剛回來交給我的!」

這個破舊箱子頓時吸引了江南雲她們翦水般明眸,好奇的打量著,想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蕭月生點點頭,掃一眼箱子,見上面的鎖已經灌了鐵水,不能用了,只能強行打開。

顯然,這是為了不讓別人打開看。

他目光一掃,便穿透了箱子,看到了裡面的東西,長長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走到一邊,按著欄杆,仰望星空,久久不語。

江南雲三女對視一眼,皆不明所以,望向齊元翰,明眸如水,透出詢問之意。

齊元翰搖搖頭,無奈苦笑。

他亦不知箱內何物,已經澆上鐵汁,若是打開,定已發覺,他雖好奇得緊,卻不敢有違師命。

蕭月生唏噓良久,佇立在夜風中,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身來,揮揮手:「南雲,將箱子送到我屋裡去罷!」

江南雲應了一聲,玉手一搭箱子,掌心吐出一股吸力,使的是「粘」字訣,提起箱子,裊裊而去。

蕭月生轉身坐下,沉默片刻,擺擺手:「元翰,你去罷。」

「師叔……?」齊元翰訝然道。

蕭月生擺擺手:「沒什麼事,我只是好奇罷了,你去給你師父守靈罷。」

齊元翰點頭,抱拳一禮,悄然退下,眼中仍透出疑惑,目光在宋靜思與宋靜雲玉臉上流轉。

「唉——!」蕭月生長長嘆息一聲,撫著額頭,神情惘然,怔怔然不言不語。

宋靜思輕聲開口:「師父,若有煩心事,不妨說出來,弟子們雖然駑鈍,說不定能幫師父解憂。」

蕭月生看她一眼,搖頭一笑,眉宇間的鬱氣消散幾分:「為師的事,說出來也沒用,不如悶在自己肚子里!」

「師父不試一試,弟子可是不服氣。」宋靜思抿嘴輕笑。

宋靜雲點頭不迭:「就是就是!……師父,有什麼事,您就說罷,您若不說,咱們可急死啦!」

蕭月生只是搖頭,笑而不語。

……

江南雲裊裊而來,步態盈盈如飄,腳不沾地一般,轉眼之間來到亭子中。

「師父。」江南雲輕聲喚道。

蕭月生點頭,默然不語。

江南雲抬頭掃一眼兩女,明眸透出詢問神情,宋靜思與宋靜雲搖搖頭,滿是無奈。

「大師伯送的是玉雕罷?」江南雲坐到他對面,柔聲說道。

蕭月生緩緩點頭,深深嘆息,他神情悵然若失,眼梢處露出悲意,強自壓抑著。

江南雲心下理解,師父需要上等美玉,但自己一直沒有機會尋覓到,這一次大師伯遇害,根源怕是這箱玉雕上。

她輕聲安慰道:「師父節哀,所謂生死有命,大師伯之死,與師父無關。」

蕭月生站起身來,負手踱步。

見他如此,宋靜思與宋靜雲雖是滿心疑惑,卻不敢多嘴,強按好奇,看著師父。

「唉……,算啦,人已經不在了,再說無益!」蕭月生擺擺手,臉色決然「南雲,你親自去瑞陽王府一趟罷!」

「師父,要除去他?」江南雲明眸微縮,輕聲問。

蕭月生緩緩點頭:「不管是誰,既殺了大哥,此仇不報,我枉自為人!」

「可是……」江南雲遲疑一下。

若是殺一位王爺,天下之大,再無容身之處,一個人即使武功高強,縱橫無敵,卻是不能與一個國家做對。

皇帝,乃天之子,皇家貴胄,乃是金枝玉葉,亦是天之驕子,不容侵犯。

若是與他們做對,無異於與天做對,與取死無異。

一國之力量,她雖未盡窺得,但通過這六個太監,卻隱隱有所察,這僅是王府中人,若是皇宮大內,又有多少高手?!

……

蕭月生轉過身來,正對著她,抬眼輕瞥她一眼。

僅是淡淡一瞥,她卻如被閃電擊中,神情一正,俯首道:「弟子遵命!」

「我知道你心中所慮……」蕭月生輕撫八字鬍,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低聲道:「讓他先活一陣子,一個月後,暴斃,猝死!……其手法你已通曉。」

「弟子明白!」江南雲昂然道。

蕭月生點點頭,再次默然,看著漆黑夜空,臉上平靜,眼中卻光芒閃動,忽明忽暗。

片刻過後,蕭月生沉吟一下,道:「唉……,算了罷,還是我跟你一起罷!」

江南雲忙道:「弟子足以應付,不必勞煩師父大駕!」

蕭月生搖搖頭:「王府不比尋常武林幫派,府內高手眾多,戒備森嚴,容不得半點兒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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