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倚天 第53章 放犬

范希聖入目所見,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寬闊房間,月白的地毯,乳白的傢具,一塵不染,中間屏風林立,絲綢幔帳與輕紗幔帳飄揚,將寬闊的屋子隔成幾塊兒,這種寬闊而溫馨的感覺,似是矛盾,卻又和諧,顯然是高手匠心之用。

一張月白的圓桌旁,一位絕代佳人端坐,玉臉清冷,目光不帶一絲溫度,似是毫無七情六慾。

「這是家師,……范堂主請坐吧!」蕭月生與范希聖並肩進門,踏上月白地毯,伸手介紹。

「在下范希聖,見過溫掌門!」范希聖步履緩慢從容,抱拳向冷漠端坐的溫玉冰一禮,沉聲說道,頗具氣勢。

溫玉冰本就是姿容絕頂,後來隨著碧水訣的精進,皮膚越發細膩晶瑩,目光越發清亮如泉,容光越來越盛,令人不可直視。

即使是范希聖這般閱歷極豐,見識極多之人,也僅是瞥了一眼,不敢再看,免得自己失態出醜。

「范堂主講坐。」溫玉冰盈盈目光掠過他的面龐,微抬了抬象牙般的玉手,身體不動,雍容端莊。

圓桌前面不遠,放著兩張月白絲綢包裹的錦墩及兩張茶几,與溫玉冰隔著一段兒距離。

范希聖神情平靜,抱拳謝過,然後解開背上的兒子,將他輕輕放到地毯上平躺。

此時的范存義,早已不成人形,整個人彷彿小了一圈,骨骼變小,蜷成一團,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嘴唇咬得血肉模糊,此時正發出微不可聞的呻吟,看起來慘不忍睹。

溫玉冰略略一瞥,便轉開目光,望向坐在錦墩上,帶著溫和微笑的大弟子,投出一縷不忍的憫然。

蕭月生笑了笑,起身走向對面,來至范希聖身旁,望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發不出呻吟的范存義,俯身輕輕拍了他膻中一掌。

微不可聞的呻吟頓止,緊咬著血肉模糊嘴唇的牙齒也鬆開,范存義整個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躺著的姿勢也由蜷曲變成平躺。

范希聖心下一緊,眼中厲光一閃,他剛才想要阻止,卻來不及,對方的動作看似緩慢,卻奇快無比,自己剛抬起手掌,對方卻已退開。

他忙俯身,探了探兒子的鼻息,還好,呼吸勻細,並非受害。

對於蕭月生,范希聖心中憤恨異常,一解斃於掌下猶不解恨,恨不得以彼之道,還施其身,將兒子所受的苦,讓他重歷一遍!

此時,一直沉靜從容的他抱拳一笑,露出感激之色,慨然道:「多謝少俠高抬貴手,放過犬子!」

蕭月生淡淡一笑,退回坐位,伸手示意他坐下說話:「在下蕭南秋,忝為水雲派大弟子,前兩天在成都城恰好救得敝派兩位弟子,令公子的行為……」

他搖了搖頭,冷冷笑了笑,一幅不以為然之色,隨即冷笑一斂,庄容道:「……不過,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是范堂主親自登門,在下豈能太過小氣?!」

「蕭少俠心胸寬廣,在下佩服!」范希聖再次起身,臉上露出慚愧之色,似是為兒子的行為臉紅。

蕭月生輕輕點了點頭,乳白柔和的光芒中,容貌平常的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目光淡淡的籠罩著他。

范希聖也一直在暗中打量著這位蕭南秋,他已能確定,霹靂堂幾位客卿所說之人,便是這個蕭南秋。

看起來,他確實不會武功的模樣,但剛才那一掌拍下去,便已知道,他的武功是極高的,而且,他貌不驚人,站在人群中,根本無法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這樣的人,深藏不露,極是可怕,而他那笑吟吟的模樣,宛如洞悉一切的了悟,即使是人心,也能看透,自己在他面前,彷彿無遮無攔,被他看得通透,即使心中所想,也無法遁形。

這處感覺,極為糟糕,尤其是身為上位之人,更忌被人看透,那是最危險之事。

此時,自一旁高大的屏風處忽然轉出一位曼妙動人的白衣少女,身材苗條婀娜,裊裊婷婷的走到他跟前,自木盤中輕輕取下一隻雪瓷茶盞,微一點頭,悄然離開,再將另兩盞茶送到對面及主座上的掌門,從始至終,目光不曾看他一眼。

范希聖的目光不由被其吸引,心中也有幾分瞭然,怪不得自己的兒子這般糊塗,這水雲派的女子,實在太美,堂上坐著的掌門溫玉冰如此,先前引路的少女如此,而這麼一個小小的侍女,竟也是容光奪人,令人的目光無法移開!

「霹靂堂在成都城並無惡名,在下一直是佩服的!」蕭月生轉開話題,端起雪瓷茶盞,輕揭盞蓋,微啜了一口香茗,沁人心脾的茶香頓時溢出,在屋內裊裊繚繞,凝而不散。

聞到茶香,范希聖也心中大癢,卻並沒有動手喝茶,以防茶中有毒,中了暗算,小心無大錯。

「蕭少俠過獎了,我霹靂堂恥於恃強凌弱,魚肉鄉里!」聽到蕭月生這般說,范希聖精神一振,心中自豪,略有幾分矜持的說道。

蕭月生點頭:「嗯,因此,在下並未痛下殺手,只是將兩個為虎作倀之人除去。」

范希聖面色頓然一變,怒氣直衝腦門。

但他畢竟經歷了無數的風雨,已非熱血衝動的氣盛之年,努力喘息幾聲,將一腔怒氣緩緩壓了下去,自己兒子的性命全捏在人家手裡,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識時務者為俊傑。

雖然范存義已不再痛苦的抽搐呻吟,范希聖卻不會天真的以為,對方真的將手法解去,說不定,這一個手法解去,又施了另一套手法。

將怒氣壓下,范希聖勉強一笑,抱拳面向溫玉冰道:「養不教,父之過,犬子一直疏於管教,實在是范某的過失,幸好蕭少俠插手,在下代犬子向水雲派謝罪了!」

知道弟子受欺負,身為掌門的溫玉冰自然氣憤難當,但當看到范存義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卻難免泛起了同情。

如今,堂堂的霹靂堂堂主,竟然登門負荊請罪,已然表現得誠意十足,難得得很,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此已是足矣。

「秋兒,幫范公子解開禁制吧!」溫玉冰淡淡說道,目光掠過范希聖的臉龐,無喜無怒。

「是,師父。」蕭月生毫不猶豫的點頭,恭聲回答,自錦墩上起身,再次走到躺在月白地毯上的范存義身邊,伸出虛虛一提。

宛如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范存義緩緩托起,升至蕭月生手邊,被他虛虛吸起,隨即輕輕一拍,再次拍中范存義的膻中。

范存義陡然一顫,像是打了個哆嗦,讓一旁獃獃望著的范希聖心中一緊,目光緊盯著蕭月生的手掌,心中泛起了驚濤駭浪。

凌空攝物,如此功力,怪不得將那些客卿們驚得神情恍惚,果然是可畏可怖,匪夷所思。

而他的舉動,也恰證明了自己的擔憂,他先前的那一下,果然沒有完全解開禁制,留了後手。

如此,這一次,他更不會放心,說不定,對方故技重施,仍留著尾巴呢!

「哼——!」一聲呻吟,自懸浮在空中的范存義口中發出,他仰躺於空中,四肢伸展,像是平平浮在水中。

范希聖精神一振,忙探身望去,范存義正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自散亂漸漸變得集中,漸漸有神。

他眼睛忽然大睜,獃獃望著蕭月生,呈現極度的恐懼,人在空中,像是溺水之人,手舞足蹈,拚命的向後劃,彷彿想要逃離。

蕭月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再次拍出一掌,擊中他的膻中。

當他收回手時,范存義的驚叫方才發出,眼睛睜得更大,面容扭曲嚇人,他只覺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惡魔,能讓自己生不如死,一見之下,滔天的恐懼湧上心頭。

隨即,他覺身體陡然一震,一股溫暖的氣息將自己包裹,滋潤著自己的身體每一處,舒爽難言。

在范希聖眼中,自己的兒子彷彿泛出淡淡的光芒,轉眼之間,竟變得神采奕奕,與剛才判若兩人,實在有些詭異。

高興之餘,心卻直沉海底,對方的每一手,皆是神乎其神,讓自己不由泛起難以匹敵的無力感。

「小兄弟,以後好好做人,莫要再讓你父親操心了!」蕭月生順手拍拍范存義的肩膀,對陡然變得僵硬的他溫聲而道。

范存義勉強拉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身體微顫,止不住的恐懼再次攫住了他的身體,忙望向父親范希聖,目光透著求救之意。

「蕭少俠放心,回去之後,范某定當嚴加管教!」范希聖忙拱手,重重拍了兒子一下。

「范堂主,這裡不接待男客,無法留兩位歇一晚,實在抱歉!」溫玉冰淡淡說道,她知道大弟子是故意嚇唬人家,對他的惡作劇也是無可奈何。

她冷漠如冰,即使說話,也毫無感情,加之直接逐客,范希聖習慣了高高在上,心中自是恚怒異常。

但看了一眼淡淡微笑的蕭月生,只好壓下怒火,努力笑了笑:「無妨,范某去大聖鎮歇上一晚即可,……犬子頑劣,勞貴派煩心,在下慚愧!」

這些客套話,溫玉冰懶得多說,只是淡淡搖了搖頭,盈盈秋水般的目光轉向蕭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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