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鵰 第237章 驚懾

寬大的畫肪輕輕晃動,輕風漸重,西湖之上,波瀾微生,到處懸著的綉紅燈籠被吹得輕輕盪起。

聽到史冷愁的話,張清雲只是淡淡一笑,輕淡得若有若無,卻清冷仍舊,絲毫沒有暖意,素手雪白溫潤如玉雕成,她優雅的端起黑瓷茶盞,清澈如泉的目光通過船艙的軒窗望向外面,似是觀賞著湖上的風景。

一直默默無語的雲落派掌門上官傷雨身著淡青長衫,雖已屆中年,卻仍顯得生機勃勃,他氣質恬淡,似是與世無爭,忽然嘆息了一聲,放下銀杯,苦笑道:「唉!諸位,可千萬不能小瞧這個孫百威,……不瞞各位,在下曾與他交過手,說來慚愧,根本碰不到他的影子!身法之快之詭異,當世罕見,實在難纏得很!」

「呵呵……,上官掌門竟與他交過手,卻瞞得我們好苦!」史冷愁撫髯呵呵笑道,似假似真的抱怨。

「唉——!這又不是甚麼光彩之事,哪有臉到處說?」

上官傷雨搖了搖頭,帶著苦笑,銀杯端至唇邊,倏然仰天,一飲而盡,似是借酒壓愁。

但他俊朗的眉宇間卻並無苦澀之意,似是渾不在意,令一旁冷眼旁觀的蕭月生暗中點頭,感覺此人心胸非是常人可比。

武陵派的金沙遠臉方鼻正,剛正之氣隱隱,一看即知此人非是什麼心思多奇之人。

正襟危坐的金沙遠緩緩放下銀杯,端起雕著蘭花的銀壺,欲給上官傷雨斟酒,一臉鄭重的向上官傷雨問道:「上官兄,金某初來乍到,尚沒見過這位孫百威,……嗯,此人除了身法奇快,不知還有何異處?……能夠在如此之多的武林中人的環伺中安然無恙,想必不僅僅是輕功高明!」

這位金沙遠與蕭月生還是頗有幾分干係,前幾日西湖之上,金沙遠的兒子金應劭與幾個朋友被蕭月生順手收拾一番。

這個金應劭雖是一位紈絝子弟,卻也並非一無是處,雖被狠揍了一通,心中窩火惱怒,但想及對方的強大,心中凜然,事後一聲也未吭,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他行事放肆無忌,心中卻頗有幾分算計,覺得此事還是不說為妙,一者,若被剛正的父親知道,是免不得要領家法的,父親下手可遠比那個臨湖居主人要狠得多,再者,即使自己的父親出馬,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如此強人,何苦去招惹?稍有不慎,說不定還有生死存亡之禍,還是不惹為妙!

他自己不說,在遠處瞧見了的葉重自是不會去多嘴多舌,故金沙遠並不知自己的兒子得罪過座上之人。

上官傷雨將苦笑斂起,點頭謝過金沙遠的斟酒,銀杯端起,輕抿了一口醇香的美酒,微閉雙目,俊朗的臉龐滿是享受之色。

「要說這個孫百威,呵呵……,還真是一位了不得之人!」咽喉滾動,他有些不舍的睜開雙目,呵呵一笑,對孫百威讚歎了一聲。

放下銀杯,掃了眾人一眼,見到除了張清雲掌門與頗為神秘的蕭莊主垂簾斂目,似是漠不關心之外,其餘諸人,皆是目光殷殷的望向自己,忙笑道:「在下來臨安城怕是要早一些。……本是聽聞豐樂樓的醉南湖乃天下一絕,喝了此酒,從此無法再喝得下別的酒!便與朋友相約前來臨安,欲一嘗為快。」

聽到此處,眾人會心一笑,這位雲落派的掌門平生淡泊,唯好這杯中之物,醉南湖的大名,便是他們不甚好酒之人亦久仰大名,何況這位酒國名手。

只是他們皆不知醉南湖的釀製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蕭月生的觀瀾山莊所制,僅由豐樂樓獨家銷售,限量供應,近些年來,聲名鵲起,已隱有酒國第一之勢。

輕抿了口美酒,上官傷雨放下銀杯,繼續說道:「在豐樂樓中,在下亦聽到了葵花寶典的傳聞,一次,我與朋友在豐樂樓喝了個痛快,正自那裡出來,欲回客棧,在豐樂樓不遠處的小巷子里,卻遇到了數位武林朋友正圍攻一人,被圍之人便是孫百威!」

再抿一口,他端著銀杯,俊朗的臉龐泛起一絲紅暈,隨即消失,不知是因酒力上涌,還是心中興奮,頓了一頓,上官傷雨搖了搖頭,俊臉帶著讚歎之色:「在見到孫百威之前,在下亦心存輕視,認為只是一個區區的小混混頭目而已,上不得檯面,……但見到他本人,在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唉!當時,共有四人聯手對付他一人,論及武功,這四人中的每一個皆不輸於在下,但對付孫百威,卻是相形見絀!……他們根本無法碰到飄忽如鬼魅的孫百威,呵呵……,那時在下喝得有點兒高了,心下技癢,將武林規矩忘得一乾二淨,跳到他們當中,跟著亂戰一氣……。」

說到此處,他露出幾分自失之笑,搖了搖頭,微抿了口酒,不再看眾人,透過船艙的軒窗,怔怔的望向外面的風景,繼續說道:「出手後,我才知道,這個孫百威的身法是如此的詭奇,已至匪夷所思之境,你刺出一劍,卻只能刺中他的影子,根本就是白費功夫,……於是,在下收了手,不再摻合,若非如此,怕是諸位也見不到在下了!」

說輕,他又將銀杯一舉,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動作豪邁而不失瀟洒,頗有一股獨特的魅力。

眾人紛紛皺起眉頭,聽到上官傷雨自曝往事,他們並未因此而看輕他,反而對其明智頗為讚歎,一看不敵,馬上收手,方是保命的不二法門,而且能夠將此事說出,也足見其坦蕩胸懷,畢竟這等不光彩之事唯恐掩遮不及,誰又會自己說出?!

他們所憂心者,便是上官傷雨所言的孫百威。

在此之前,他們雖也曉得孫百威不簡單,但仍未真正把他放在眼中,畢竟他只是一個地頭蛇而已,算不得真正的武林中人,至於能夠安然無恙,多是江南總捕與嘉興鐵捕之威,令群雄不敢動彈。

如今聽到雲落派的掌門上官傷雨的描述,他們才猛然省覺,自己一直小瞧了這個孫百威!這可是致命的失誤,對於武林中人,輕敵往往導致敗亡。

「這個孫百威的身法,在下亦曾見識過,確實算得上是快如鬼魅,飄忽難測。」葉重放下雪亮的銀杯,悄悄瞄了斂目寧神的蕭月生一眼,對眾人點了點頭,緩緩說道。

他一直沒有說過這些話,曉得自己即使說了,他們也是聽不入耳,此時倒是個好機會。

「如此說來,此人還真是個人物了?!有意思……,有意思……,呵呵……,在下還一直以為他是狐假虎威,借著嘉興鐵捕的威風,才令大伙兒投鼠忌器,忍而不發呢!」

史冷愁撫了撫頜下清髯,呵呵一笑,鷹目之中,精芒隱隱,端起銀杯的氣勢,透著說不出的自信,似是仍未將孫百威放在眼中。

「嘿嘿!」嘿然的冷笑聲忽然響起,突兀得很,卻是端著銀杯,目光冷冷的陳蘇河。

關河派的掌門陳蘇河一身青衫,身材削瘦,卻腰板筆直,給人一股蒼勁之感,宛如風中的勁竹,瘦而堅拔,瘦長的臉龐滿是冷漠,隱隱透著英颯之氣。

「陳兄,怎麼了?……為何發笑?!」史冷愁微皺了下眉,隨即舒展,笑吟吟的問道,似是毫不介意。

「那孫百威不管多麼厲害,其實根本就是無關緊要!」陳蘇河輕抿了口美酒,淡淡的說道,帶著一股優雅的氣度。

「咱們在這裡議論孫百威如何如何,根本無濟於事,有嘉興鐵捕在,誰也不敢動手!」陳蘇河有些輕蔑的笑了笑,不以為然的搖了搖手中銀杯,令杯中美酒香氣四溢。

艙內頓時一靜,人人噤如寒蟬。

畫肪輕輕的晃動,船艙的隔音效果極好,外面湖上的喧鬧只是隱隱約約的傳了進來,瀰漫於周圍的酒香令人醺然欲醉,他們皆默默喝酒,若有所思。

陳蘇河的話宛如利箭勁矢,正中要害,眾人啞口無言,欲辯無從。

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嘉興鐵捕這四個字,近乎禁忌的存在,能不從嘴裡說出來,便盡量不說,他們實在是橫亘於武林中的一座巨峰,尚無人可以逾越。

姑且不論孫百威的武功如何,即使他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普通人,有了嘉興鐵捕的庇護,怕是也無人敢於加一指於其身。

「唉——!……嘉興鐵捕!……嘉興鐵捕!」一直以來,只是靜靜喝酒,靜靜聽著眾人說話的吳曉風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

身為洛溪派的掌門,吳曉風身材高大,容貌卻有幾分醜陋,他拙於言辭,甚少說話,多數時間只是靜靜聽著別人說。

一直對他們的話興趣缺缺的張清雲忽然自窗外的風景移開目光,回頭微瞟了一眼身旁坐著的蕭月生,目光如水,似笑非笑。

蕭月生則正盯著手中的銀杯,似是研究杯上所刻的花紋,感應到了張清雲盈盈的目光,抬頭微微一笑,迫得她忙不迭的逃開,重新望向窗外的風景,精緻如玉的耳朵,卻微微泛紅,極是動人,心中慌亂,心跳砰砰加速。

張清雲曾在觀瀾山莊住過一段時間,以她之銳利的目光,自是不難發覺一些端侃,那些嘉興鐵捕武功如此之強,自是不會憑空得來,神秘莫測的觀瀾山莊,自是難逃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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