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鵰 第118章 宴求

午後,兩人足不出府,便在這頗深的府內相伴而游,蕭月生帶著謝曉蘭觀看了王府所有處所,這座王府的後花園,其精妙遠非觀瀾山莊可比,假山相疊,活水相繞、其中軒榭芳亭,荷池曲廊,極盡曲幽之妙旨,深得園林三境中最上境之法門。

「夫人,這次未將慕容業送回老家,夫人定是心中不快吧?」

夕陽之下,一襲青衫的蕭月生沐浴著霞光,迎風而立,衣裾飄飄,宛如仙人,此時他正拍著朱褐欄杆,望著腳下池水中的涌涌鯉魚,微微笑問。

他們所在之處,名為芙蓉亭,是一雕梁飛檐的八角小亭,建於一片荷花池上,凌水而立,此時雖不是觀荷之時,池中成群的鯉魚卻仍是蔚為一景,微微泛動的池水,西山之日在其中扭曲變形,霞光如蛇。

「沒有!」謝曉蘭一隻酥紅小手拿著一袋粗紙包,另一手一掠輕風吹亂的青絲,笑了笑,「此仇妾身定要親自動手,待將宮內秘笈修成,那老匹夫便不是妾身對手!」

說罷,自粗紙包中抓了一把餅屑,如天女散花一般,用力甩上天空,撒下一片金黃,惹得水面頓然沸騰,一片紅色,群鯉相逐。

這座荷花池水極為清澈,池下的紅鯉纖毫可見,其翻動之態,生機盎然。

霞光中,她明眸閃閃,容光若雪,細膩的嘴角處微現一抹弧線,顯出心中的殺意,蕭月生本欲取笑她自稱妾身,此時知機的未出口。

「呵呵,如此甚好!」蕭月生也自她手中紙包內抓了一把金黃餅屑,隨手甩了出去,「為夫從不認為,將仇人殺死,是最好的報仇之法!」

「哦?」謝曉蘭轉過頭來,輕風自腦後拂動她的青絲,她明媚的目光中透著好奇。

「一死百了,且只是臨死前的短痛,自此便是大解脫。」蕭月生轉過身,背風倚著半身高的朱褐欄杆,另一手按上身旁朱褐圓柱,對其顏色一半深一半淺並未挑剔,在柱子上輕打拍子,隨風漫吟:「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

吟罷,眯著眼睛,迎著夕陽的霞光,眉間帶笑的望著謝曉蘭。

他那微帶沙啞,又透著蒼涼的聲音,向寬闊平坦的池面上緩緩彌散,聲音與他平日里的清朗毫不相同,不似出自同一人之口,但以此音吟出,蒼涼之感如同輕風一般,無處不在,擾人心田。

詩經中的這首苕華,出身書香門弟的謝曉蘭自是通曉,她黑白分明,光彩奪目的雙眸轉了一轉,已是瞭然於胸,不由抿嘴一笑,「大哥,你的心好毒!」

眉宇間的一絲冰冷的殺意,卻在一笑中渙然消散。

「如我如此,不如無生……咯咯……沒想到大哥卻是讀書之人!」謝曉蘭笑得有些花枝招展之勢,倚在朱褐欄杆上,嬌軀外傾,纖柔若柳的細腰微微曲折,卻令人有些擔心是否會不小心折斷或掉入荷花池中。

「呵呵,為夫雖不喜賦詩作詞,閑來無事,卻是也讀過一些,聊做怡情消遣罷了!」蕭月生撫著那一撇八字小胡,頗是自得的微笑。

撫須的手忽然頓了一頓,輕皺了皺鼻子,方覺出這隻手剛才抓餅屑,有些奶香的味道。

這些餅屑是府上吃剩的麵餅搗碎,材料便有大量的羊奶與雞蛋,做好後顏色呈金黃。

他探手出了欄杆,附近本是被鯉魚佔滿的池面如今已安靜了下來,他兩掌掌心向下,遙對池面,接著虛虛一提,兩道銀白水柱頓時衝天而起,直擊向他之兩掌,卻是一擊即退,剛沾上他的手掌,便又落回池中,其狀,甚像神龍汲水於江河,欲行雲布雨一般,其中紅光閃動,是紅鯉亦被邊同吸起。

他便就著池水,將弄濕的雙掌搓了搓,又汲了一次水,沖洗乾淨,其輕描淡寫,宛如平常在木盆中洗手一般,令身側的謝曉蘭看得目瞪口呆,小巧的檀口微張,似欲吞下一顆葡萄。

「大哥……這……這是什麼武功?」謝曉蘭看他洗完,遞過去自己袖中的繡花絲巾,口中不由問道。

「什麼武功?」蕭月生拭手的動作一頓,隨即搖頭笑道:「雕蟲小技,算不上什麼武功。」

謝曉蘭嘟了下小嘴,看他敷衍的神態,顯然不欲令自己知曉。

蕭月生將絲巾遞還,見她有些忡然不樂的神態,不由笑道:「這本不是什麼高明的功夫,只是功力足夠,便可做到,以夫人的功力,亦可勉強做得。」

「哦,真的?!」謝曉蘭頓然明眸泛光,與先前判若兩人,「我的功力能成?」

「嗯,你去看看你那虛竹子祖師寫下的擒龍功便是。」蕭月生又向前遞了遞絲巾,剛才謝曉蘭有些高興得忘形,對遞於眼前的絲巾視而不見。

「擒龍功?」她忙接過綉著蘭花的月白絲巾,小心收入袖中,雙眸卻望著丈夫,有些疑惑,「什麼擒龍功?」

「就是你那虛竹子師祖代蕭峰錄下的武功,上面不是有降龍十八掌和擒龍功嘛!」蕭月生抬了一下眼眉,看了她一眼,嗅了嗅手掌,卻泛著淡淡的香氣,是謝曉蘭絲巾的幽香。

「那不成!」謝曉蘭用力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眸子里興奮的神采慢慢褪去。

「為何不成?!那降龍十八掌女子不宜修習,但那擒龍功,卻是男女皆可,為夫的手法,全憑的是深厚的功力,論其精妙,卻是大不如那擒龍功了。」

蕭月生迎著輕風,任衣裾飄飛,看著遠處那漸下的夕陽,聲音有些縹緲空靈,變得不真切起來。

「虛竹子祖師寫著戒語,我靈鷲宮弟子不得修習,只能代傳丐幫幫主。」

「哦?他說不讓學,你便不學?」蕭月生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向遠處的夕陽,嘴角的笑意有些譏誚,讓謝曉蘭陡然覺得難受。

她強忍怒火,平心靜氣的回答:「祖師遺命,不能不遵,否則便是欺師滅祖,天地不容!妾身不能不遵吶,大哥——」

蕭月生聽著她頗帶些語重心長的話語,不由望著她,笑了笑,夕陽霞光,將她的雲鬢染上了一層彩光,光暗處的面龐,雙眸閃亮,瑩白如雪,極是嬌美動人。

「好罷,不學便不學。」他大手溫柔的撫上她的面龐,看她躲閃羞紅的嬌態,不由呵呵輕笑。

蕭月生亦知讓她不遵祖規,蔑視規則,有些太過為難於她,只是沒有這種魄力,想要做好一宮之主,怕是奢望,只能待以後慢慢影響於她了……再說,建靈鷲宮只是令她有事可做罷了,能不能做好宮主,又有何妨,想到這裡,他笑了笑,自己受以前影響,總是力求最好,太過辛苦了……

華燈初上之時,蕭月生已坐在榮王府內樸素無華的宴客廳中。

此時蕭月生的形象已是大變,雖然容貌變化不大,但卻比原來蒼老了許多,彷彿是二十年後的蕭月生一般,那種蒼老,並非是皮膚的萎縮與皺紋,而是由他那眉宇間的滄桑風霜所致。

宴客廳雖不奢華,頗為樸素,但絕非寒酸,二三十幾步長短顯得極為寬敞,除了地毯精美,其餘諸物皆是透著古樸,似是老舊之物。

寬敞的大廳中,燈火明亮如晝之下,一扇連環插花屏風之前,一張八仙桌前,僅有一人與蕭月生對坐。

「子虛先生如今可是名滿行在啊——!」說此話的老者,便是如今的榮王爺,他此時正舉酒盅敬化名王子虛的蕭月生。

臨安城雖是南宋之都,只是卻不以京城稱之,而稱之行在,京城汴梁仍是宋都京城,以顯不忘恢複河山。

榮王爺亦是一身青袍,與端坐的蕭月生服色相同,他一幅絕好的相貌,臉形瘦削,丹鳳眼,鼻如懸膽,口如寶盆,頜下清須,眼角的魚紋,絲毫無損其俊逸的氣質,絕難看出他已達知命之年,反如四十許人。

「哦?……王爺何出此言?」蕭月生舉杯抿了口酒,放下光澤閃閃的官窯小酒盅,挾了一箸青菜,吸了吸香氣,頓在嘴前,抬眉問道。

其舉止之間,不拘小節,極為散漫。

桌上菜肴多是青菜為主,甚少肉類,如同素席,這一桌如放在五六月份,那便是略顯寒酸,只是如今寒冬正月,尋常人家,又豈能見著青菜?!其撲鼻的香氣,充人垂涎欲滴。

「呵呵……」榮王爺氣度隨和溫煦,持著酒盅,在燈光下撫須微笑,「豐樂樓上,子虛先生大顯身手,將那蒙古王子一眾打得落花流水,實是大快人心吶!整個行在,莫不拍手稱快!」

「哈!哈!王爺過獎,山人貿然行事,怕是已惹了別人忌恨吧?!」蕭月生哈哈一笑,卻神情不動,舉盅輕啜了口醇酒,臉上殊無歡容。

此廳僅有他們兩人,伺候的下人們全被遣了出去,因此說話便全沒有忌諱,蕭月生的舉止也非面對王爺的畢恭畢敬。

「呵呵,只要不是皇兄,有本王在,誰也甭想動先生分毫!」榮王爺將酒盅往八仙桌上重重一頓。

「哦?王爺倒是好大的口氣!」蕭月生斜著眼睛看他,嘴角一撇,帶著幾分不屑的語氣。

蕭月生將王子虛扮盡了恃才傲物、倨傲不群的壞脾氣,頗有些老天爺的帳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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