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譏笑么？」菲利克斯皺著眉頭，瞪著萊伊文。
不過，他發現萊伊文並沒有笑，而是顯得有些好奇。
「……那麼，我還真的不知道。」萊伊文老老實實地說，「在白色捲軸，你也就在實戰魔法競技賽之前罵了我一通，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接觸了。」
「你不知道什麼？」菲利克斯質問道。
萊伊文吸了口氣，保持沉默。
「好吧，如果說在那個時候，我死也不會說出這種事。」菲利克斯嘆了口氣，「現在，都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情想通已經晚了。其實，早在你進入學院之前，我就很喜歡伊拉的。她是煉金生，我是魔力生，我們的交集也最多在圖書館的學術討論上。不過，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伊拉這女孩，確實很……迷人。」
萊伊文點了點頭。
「不過，要是你沒有出現在白色捲軸，我自己都不會承認我喜歡她，但是在你和她一塊兒之後，我莫名其妙地很生氣。」菲利克斯吐了口氣，說，「直到這次在劍者之巔大會見到你，我還生氣著呢。」
「唔，難道『寧靜』沒用么？」萊伊文問。
「我只有在學習和戰鬥的時候，才會使用寧靜。」菲利克斯說，「不過……現在氣總算消了。或許這次的氣，是覺得你提升得太快，有些不服氣吧。」
「我倒是覺得你變強了很多。」萊伊文說，「劍士們總會欺負法師不擅長短兵相接，但是你的魔力已經能夠構造出不亞於許多利劍的魔力武器了。」
「這只是練習的結果，我可不如你這樣天賦秉異。」菲利克斯搖搖頭，說，「不過，老實說，我得感謝你，不僅是這次，也是之前你那麼毅然地追隨自己的直覺。你和伊拉真的很配，你們都是隨心而動的人，我卻總是猶豫不決。這是我們法師的缺陷，但大多數法師沒有意識到。」
「我倒覺得法師和人類差別並不大，你們還比人類聰明很多。」萊伊文說。
「那都是為了生存。但是，如果只苦苦地追求生存，不知道自己在世上真正的意義世上很么，那也白搭。法師們都看重學術成就，但我現在減少使用寧靜，也體會到了你的選擇。選擇直覺，選擇……愛情。」菲利克斯忽然苦笑了一下，「選擇一些看起來並不那麼重要，但是能讓自己覺得自己獨一無二的東西。你還記得，在實戰魔法競技賽中，跌落諾坦尼亞古墓深淵中的那兩個魔道學生么？」
「當然記得，炎紋瑞秋與雪影茲婭的主人絲特拉，還有控制魔道人偶的緹絲。」萊伊文說，「她們……她們為了給我們斷後，犧牲了自己，我怎麼可能忘記。」
「其實……絲特拉並沒有死。」菲利克斯說。
「……什麼？」萊伊文驚訝地張大了嘴。
「這要感謝緹絲……」菲利克斯說，「緹絲與絲特拉一起墜落深淵的時候，讓自己的魔道人偶進行超負荷轉化，逼出了魔道人偶的全部魔力，為絲特拉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魔力守護膜。緹絲將她自己的魔道人偶看做自己的親姐妹，但是最後，她消耗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和魔道人偶的全部力量，保護了絲特拉，自己卻沒能倖免。」
萊伊文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為絲特拉高興的同時，那一幕回憶也再次閃現腦海之中。看來，緹絲最後，放棄了自己的人偶，選擇了自己真正的姐妹。
「不過，絲特拉回憶說，落到底層之後，下面的道路更加錯綜複雜。她和自己的兩個波比尋找了許久，幾乎快要放棄了，但是想著自己的生還是緹絲用生命換來的，所以她堅持著走出了那諾坦尼亞的古代遺迹。傳送法陣失去了功效，她自己流浪在諾坦尼亞碩大的雨林之中，直到兩年之後，她穿過大沙漠，走過小莫拉河流域，翻過索拉雅山脈，在白色捲軸的潘塔鎮，遇到了正在跟隨導師遊歷學習的我……」
萊伊文眼睛一亮，說：「你們……」
「唔。」菲利克斯頓了頓，然後說，「是的。你知道法師的體質普遍不好，絲特拉一個人跋山涉水回到謝爾茲王國，已經是一個奇蹟了。她失去了在學院最好的朋友簡和緹絲，所以我在那段時間一直照顧著她，直到她身體恢複……那個時候，我沒有使用寧靜，感受到了你作出抉擇的那種感覺……我感覺到了。不重要，功利而枯燥的學術不重要。就像從前伊拉給我的感覺一樣，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很輕鬆……」
萊伊文點了點頭，說：「果然埃利斯不是唯一一個明白這個道理的法師。真是意外，絲特拉……呼呼。」
「好吧，說這些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畢竟我已經想通了。」菲利克斯皺起眉頭，說，「我也證明了。絲特拉能夠給我額外的力量，我的學術甚至比原來進步更快了，所以就算我像你當年那樣觸犯學院的『忌諱』，導師和秘研會也沒法批評我什麼，更何況，我是唯一一個得到山中隱者邀請參與劍者之巔大會的學生。」
菲利克斯頓了頓，說：「說了這麼多，你也不必太多在意。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不知道你現在和那個艾莉·艾洛斯是什麼關係，但是，我聽說你一直在尋找伊拉，是真么的？」
「是的。」萊伊文點點頭。
「那麼……如果你已經認定了伊拉，就永遠不要放棄，她值得你這樣努力。」菲利克斯認真地說，「等到你找到她的時候，一定回白色捲軸來。」
「……如果有那天，我會的。」萊伊文說，「你也一樣，既然選擇了絲特拉，就好好照顧她。法師女孩們都弱不禁風。」
「嗯。」菲利克斯點點頭，「還有就是，這一任『劍聖』非你莫屬，不要讓我失望。」
萊伊文點了點頭。
只是，這回答並非真心。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為尋回伊拉而努力，而艾莉與他的旅程即將告一段落。她要回到尼塔拉，而他，會繼續前進。
※※※
夜已經深了，萊伊文給熟睡的艾莉加上了一層毯子。他倒是覺得清醒得很，無法入睡，乾脆走出房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萊伊文看到一個黑影從房門前的道路走過。那個人背著一柄長刀，穿著黑袍，正是祖格的老師，暗影大師。
暗影大師側過頭來，向萊伊文揮了揮手。然後，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萊伊文發現那瓶子里裝滿了紅酒。
暗影大師打了個手勢，要萊伊文跟他走。萊伊文愣了一下，說：「……去喝酒？」
暗影大師點了點頭，然後邁步向前走去。萊伊文正好想找暗影大師好好聊聊，沒想到暗影大師竟然搶先一步。
他們來到一間空房的房頂，坐在房頂中間的石桌兩側。暗影大師將長刀取下，靠在石桌邊上，而萊伊文並沒有攜帶任何劍刃，所以也就沒有做相同的動作。
「暗影大師……」
暗影大師直接伸出手來，指了一下萊伊文的嘴巴，似乎要他住口。
而後，暗影大師取出兩個高腳杯，慢慢騰騰地拔出酒瓶上的軟木塞。香醇的酒味飄然而出，萊伊文聞到，立刻明白那瓶酒是百年好酒。
暗影大師將酒杯放到萊伊文面前，自己也端起另一杯紅酒。萊伊文端起酒杯，暗影大師輕鬆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酒杯湊過來，和萊伊文碰了一下。
暗影大師將手放到黑色面具之上，然後將面具最下部頂了一下。面具下部便向上收縮了一部分，露出嘴巴。萊伊文頭一次看到暗影大師露出一點面容，他發現那是一個皺紋累累的老人，下巴上長著灰白色的短鬍鬚。暗影大師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酒，萊伊文也只好和他一樣慢慢喝。這紅酒並不烈，就算是一口將一整瓶灌下去，對萊伊文來說也不算太難。不過，暗影大師喝得這麼慢，萊伊文倒是納悶。
他記得西普莉說過，暗影大師是個「美食家」，難道他品嘗任何東西，就這麼耐心仔細么？
高腳杯中不到四分之一的紅酒，被暗影大師喝了一刻鐘。萊伊文早已將自己杯中的紅酒喝完，看暗影大師這麼投入，只好悶悶地等著他喝完。
暗影大師終於喝完了第一杯酒。他的嘴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而後，他忽然抓起一旁的長刀，「影刃：白剎」瞬時出鞘，就連萊伊文也沒能反應過來的瞬間，暗影大師忽然將白剎猛地刺入石桌的正中心。冷光一閃，萊伊文甚至產生了自己被砍了一刀的錯覺，只見周圍黑影突起，攢動一陣，忽然又消失了。
「……呃。」萊伊文瞪著那把寒光凜冽的長刀，心臟砰砰直跳。此時他的劍並沒有帶在身邊，暗影大師這麼忽然一下，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不過，暗影大師將長刀插入石桌中央之後，忽然放開了手，若無其事地坐回了凳子上。他再次斟了兩杯酒。
「暗影大師，你這是做什麼？」萊伊文終於問了出來。
暗影大師吐了口氣，然後繼續喝酒，依舊如同之前那樣慢慢抿。這一次，暗影大師喝了半小時。
萊伊文著實有些不知所措了。暗影大師的舉動讓他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問什麼，暗影大師始終不答，只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