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涇河席捲淹崑崙 第十三章 微塵

顏洛娘突然開口說道:「你殺不了鯉魚精。」

此時的她彷彿已經脫變了,神情竟然是那樣的平靜,有一種看透生死般的清冷。

對於顏洛顏的這種平靜,陳景彷彿沒有感受到,他沉默看著河面,手中的劍在陽光中反射著光芒。良久後說道:「我會在這裡修行。」

陳景的話顏洛娘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心中有些驚訝於陳景的堅決。

那鯉魚精大概是因為受了傷連續幾天都沒有出現,別人不知道鯉魚精傷在哪裡,陳景卻知道只不過是刺在它的眼睛上。

一連幾天,河前村的人都沒有人敢打魚,大家都在看著陳景,看他什麼時候耐性磨滅而走。而讓他們驚訝的是,陳景似乎真的打算長期的守候在這裡,日夜坐在河神廟前的堤坡上,打坐靜養,時常以手撫劍,神情專註。

河前村的人雖然不懂修練,卻知道世間修行人多,妖靈更是多不勝數,所以一看陳景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在修行。

風吹雨淋,白天黑夜,陳景都坐在那裡,並沒有進入到河神廟中去,眾人認為他心意堅決,倒是與之前殺不了鯉魚精就走的修士有些不同了。

陳景不進河神廟是因為河神廟中有河神,他之前不知道,所以住在裡面,現在知道了,就不願意再到裡面去了。

無論是仙道修士還是神靈,除非是知交好友,要不然是不會進入別人的洞府的。那河神廟可以說就是河神的洞府,天空薄雲朵朵,一輪清月升起,月華之中,一個人獨坐河堤邊上,一手輕撫劍身,手與劍之間隱隱有雲霧升騰。

河神廟中白霧升騰,河神出現在河神廟中。手拄一根幽黑木杖,白髮蒼蒼,看起來比之前更為虛弱。

「陳公子,若你得河神之位,必能治河中鯉魚精。」

陳景靜坐,沒有絲毫動靜。

在河前村的人看來,陳景真的是要在這裡長住下來。但是沒過多久,鯉魚精出現了,波濤滾滾,天空之中烏雲滾滾。

時刻關注著陳景的河前村人一個個驚慌失措,好在陳景就坐在河堤邊上,根本就沒有退,只見他手中的劍越來越亮,就像是已經有了生命,正奮力的掙扎擺脫陳景的控制,時間點一滴的過去,劍光吞吐,將陳景的手都淹沒看不清,終於在光芒最盛之時,擺騰了陳景手,帶著一聲尖鳴衝天而起,劍在黑暗的天空中格外的耀眼,虛空遊走,驚若游龍,幻演無方。

劍劍驚刺,自高而落,如匹練,似閃電。

劍術的獨特之處在於將本身法力凝結一點,相對於別的法術來要難練許多,但是練成之後威力卻要大數倍。陳景自小開始養劍,三年前開始習練氣之法。法力比起河中鯉魚精來自然是差了不少,但是河中鯉魚精並不會什麼法術,只是本能的以法力護身,催波逐浪而已。

鯉魚精在河中怒吼連連,發出刺耳的嘶鳴,卻因所會的本事都是鼓水催浪,再也不會別的什麼法術,所以儘管法力比陳景深厚許多,也拿陳景沒辦法。

連續幾天下來,河面上烏雲密布。

河前村的人看不懂到底誰佔上風,卻知道陳景想要殺鯉魚精並不容易。

所以,在陳景與鯉魚精戰鬥的空閑之時,顏洛娘再次來到了陳景身邊,而整個河前村的人都似乎打定主意不跟陳景接觸。

她看著陳景說道:「你是有仙法的人,何必一定要在這裡,若是有心的話,待得他日神通大成時能再回這綉春彎,整個軍嶺鎮都將感激不盡。」

陳景並不意外她是來叫自己走,卻有些意外他措詞,一點也不像是漁家女子,竟有大家風範,或許是經歷了一次生死瞬間,讓她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受你們的恩,卻給你們帶來災禍,怎麼能一走了之。」

她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說道:「你只要殺不了鯉魚精,呆的越久,給我們帶來的災禍就越大。」

「你放心,我會殺了它再走。」

陳景看著河面,堅決地說著。

「河前村的人要打魚,要下河,我們要生活。」她說到這裡,卻是轉身走了。

看著她遠去背影,想到她那天平靜的走入河中時平靜中帶著眷戀的眼神,陳景感受到一種無奈。

在顏洛娘走後,他身後傳來河神的呼喚聲:「陳公子。」

陳景回頭看著那河神廟中風燭殘年的般的河神。

「陳公子請入廟中,小神有話相告。」

陳景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這河神可能隨時都要消逝。心中微微一動,來到河神廟中,如此近的距離靠近那河神,卻發現他越發的虛幻了。

河神說道:「陳公子,你練的劍術吧…看陳公子的劍並不是先天器物,這祭劍便足以讓公子心力耗盡,氣血衰竭,此生要得長生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所說的這些,陳景又怎麼會不知道,而且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河神是要說這個的話,那陳景就告辭了。」陳景笑道。

「呵呵……」河神笑道:「陳公子曾說神靈沒有自由,其實是你不知道,在一千多年前,天庭已經消失了。」

他看著陳景驚訝的眼神,又說道:「自一千年前天庭消失後,天下神靈已經沒有了歸束,許多神位都被山中妖物奪走了,要不然,這綉春彎又豈容那小小的鯉魚精作亂。」

陳景想到了一個傳說,傳說在一千多年前的一天夜裡,天地間的生靈都作了一個夢,夢中天河傾泄而下,席捲萬物生靈。又有人說那不是天河,那是一柄劍,一柄劍自億萬里外的蒼穹上刺下化為一道天河,從此世間的再無仙神,無人能得長生。

「這涇河龍王在那時消失了,三百年前有一條蛟龍得道,不知怎麼得了龍王敕符,一百年前經過這裡時將我擊傷,現在,這涇河之中的河神大多已經是蛟龍封憚的了。」

陳景雖然修行,卻從來不知道天地間的神靈竟已經是這樣的。

河神又說道:「我的信仰已經失,法力再也無法恢複,過不了多久就要死了,敕符也會被河中鯉魚精得了,從此綉春彎的生靈都會被它奴役。」

陳景沉默著,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對於世間之神有著反感,或許是老劍客曾有意無意間說過,神本不應該存在於世上,萬物眾生不應該向任何人跪拜。

他微微低頭,算是致意,然後轉身離開河神廟。可當他將要一步跨出河神廟時,眼睛的場景卻突然變了。

一條倒卷大河倒卷而下,直灌神魂,陳景腳步立即靜止了,腦海之中只有駭浪驚滔聲,彷彿自己就是波濤中的一條小魚,隨浪而動。當他意識慢慢的回歸之時,一條河流橫亘在眼前,河面上泛著光芒。那河處於一片黑暗的空間之中,彷彿天地間唯一的存在。

一時之間,不知天不知地,陳景有一種天地幻滅的感覺。

突然,他的耳中響起了一道恢宏的聲音:「涇河綉春彎河神敬告大仁大德玉皇大帝,小神願將綉春彎敕符傳於陳景,他願護這一方水土,四時無害,風調雨順。」

隨之陳景便看到那黑暗天空中的河流向自己沖了下來,如白水傾泄,光芒柔和,無形無質,遍身清涼,緊接著又化為冰寒,自天靈蓋沖入身體之中,順著背脊席捲漫延到經脈中、滲入骨髓、皮肉,直至靈魂。

他已經僵立在原地,抬頭望天,眼睛卻是閉著的,在他的腦海之中的卻有著炫麗的光彩,光彩化為符文,形成一個個根本就沒有見過的文字。那些文字他從來沒有見過,卻在一看到之後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像生而知之。

御水法,水遁術,驅靈術,驅邪符,護身符……各種神咒,與及一篇修練法門。

這些東西一瞬間湧入陳景的腦海之中,剎那間天玄地轉,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間,有一種身化江河的錯覺,彷彿那河便是自己,自己便是那河。

又彷彿自己本身就是河神,之前的經歷不過是南柯一夢。

「綉春彎新任河神陳景……」

一道聲音傳遍方圓數十里,恢宏中帶著虛幻,這聲音直接在人們靈魂之中響起,無論是清醒的還是在睡夢中的,一個個清晰的聽到這樣一道聲音。只是這聲音雖然清晰,卻又一閃而逝便又消失,仿如幻覺。

陳景再次清醒過來,眼前的世界仍然是這個世界,但是對於那河流卻又有了不同的感覺。彷彿那河本是自己的身體一樣,不過仍然有著隔膜。一眼看去,河面上有一層霧色的妖氣阻擋。

這是望神法,在剛剛那一瞬間,應心而動。

回頭看去,河神廟中空空如也,河神像已經化為一團塵埃。

「河神?我得了河神之位。」

一抹月光斜照入河神廟,將河神廟那幾乎要被人踏斷的門檻照得清清楚楚。

一雙灰布鞋在月光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往上是一張抬頭仰望月空的臉,眼眸在黑暗之中。

天庭正神三百六十五,地上小神無數,而陳景自此以後就成了無數小毛神中的一個河神。

自天空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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