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七月十一日 星期五 至 七月十二日 星期六

馬丁彎下身去搜布隆維斯特的口袋,拿走了鑰匙。

「算你聰明還換了門鎖。」他說:「等你女朋友回來,我就去收拾她。」

布隆維斯特提醒自己,馬丁是個在生意場上身經百戰的談判高手,前一次虛張聲勢已經被他識破。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弄這些?」布隆維斯特試著朝四周點了點頭。

馬丁彎身用手扶著布隆維斯特的下領,將他的頭抬起與他四目交接。

「因為太簡單了。」他說:「隨時都有女人失蹤,沒有人在乎。移民、俄國來的妓女。每年都有數萬人出入瑞典。」

他放開布隆維斯特的頭,站起身來。

馬丁的話像一記拳頭打在布隆維斯特臉上。

我的天哪!這不是陳年懸案。馬丁到今天還在殺害女人。而我竟然這麼一腳踩進……

「現在我剛好沒有客人。不過你也許有興趣知道,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當你和亨利正忙得一頭熱的時候,這裡就有個女孩。白俄羅斯來的伊琳娜。你和我吃晚飯那次,她就關在這個籠子里。那晚用餐好像十分愉快,我記得沒錯吧?」

馬丁坐到桌子上,讓雙腳垂下來。布隆維斯特不由得閉上雙眼。他頓時感到喉嚨湧出酸液,吞咽困難,五臟六腑與胸腔似乎更加疼痛。

「屍體你怎麼處理?」

「我的船和船塢就在這正下方,我把船開到很遠的外海去。我和父親不同,我絲毫不留痕迹。不過他也很聰明,讓受害者遍布瑞典。」

如今拼圖全拼湊起來了。

戈弗里,一九四九年到一九六五年。接著是馬丁,從一九六六年在烏普薩拉開始。

「你欽佩你的父親。」

「這些都是他教我的,我十四歲便受他啟蒙。」

「烏德瓦拉。莉亞·培森。」

「你可真聰明呀!沒錯,當時我在那裡。我只是旁觀,但我在。」

「一九六四年,瑞若比的莎拉·魏特。」

「當時我十六歲,那是我第一個女人,父親教我的。動手勒死她的是我。」

他在誇耀。老天爺,多麼變態到令人厭惡的一家人!

「你知道這有多瘋狂嗎?」

「你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小人物,麥可。你無法了解完全掌控一個人的生死時那種神聖的感覺。」

「馬丁,你很享受虐待並殺害女人。」

「其實我不覺得。如果理智分析我的情況,我應該算是連環強暴犯而不是連環殺人犯。事實上,我首先是連環綁架犯。殺人可以說是自然的結果,因為我必須隱瞞我的罪行。

「當然了,我的行為為社會所不容,但我的罪行最主要就是要對抗社會規範。只有當我的客人結束造訪,當我對她們感到厭倦,死亡才會降臨。每次看著她們失望的表情總覺得很神奇。」

「失望的表情?」

「沒錯,失望。她們以為只要討好我,就能活命。她們服從我的規定,開始信任我,與我發展出一種情誼,希望到最後這點情誼能發揮些許作用。結果發現自己上當後自然會失望。」

馬丁繞過桌子,靠在鐵籠邊。

「其實你這個擁有中產階級習性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真正令人興奮的是計畫綁架的過程。那不是一時衝動——那樣的綁架者遲早會被逮,而是要衡量無數細節的一門學問。我得先找到獵物、詳列出她的生活情形、她是誰、來自何處、如何與她聯繫、要怎麼做才能與獵物獨處又不泄漏我的姓名,或是不讓我的姓名未來出現在警方的調查報告中。

」拜託你閉嘴!布隆維斯特暗暗吶喊。

「你對這些真的有興趣嗎,麥可?」

他彎下腰輕撫布隆維斯特的臉頰,幾乎帶著溫柔的感覺。

「你知道這隻可能有一種結局嗎?你介不介意我抽煙?」

「你可以請我抽一根。」他說。

馬丁點了兩根煙,小心地將其中一根放到布隆維斯特的雙唇間,讓他深深吸一口。

「謝啦。」布隆維斯特無意識地說。

馬丁又大笑起來。

「你瞧,你已經開始適應服從原則了。你的性命握在我手裡,麥可。你知道我隨時可以殺了你。你利用理性與些許的禮貌懇求我提升你的生命質量,現在你獲得回報了。」

布隆維斯特點點頭。他的心跳快得幾乎令他無法忍受。

十一點十五分,莎蘭德一面翻閱資料,一面喝著寶特瓶中剩下的水。她不像布隆維斯特稍早被咖啡給嗆著,水還是順順地喝了下去。不過她聯想到之後,的確睜大了眼睛。

嗒嗒!

兩個小時下來,她一直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公司通訊。主要的一份是《公司信息》,上頭有范耶爾集團的標誌——一面在風中飄揚的瑞典國旗,尖端形成一個箭頭。這份刊物應該是公司廣告部門整理的,裡面全是有意讓員工自覺屬於一個大家庭的宣傳文章。

配合一九六七年二月的冬季運動假期,范耶爾大手筆邀請了總公司的五十名員工與家人,到海里耶達倫度一星期的滑雪假。原因是公司前一年的營收破記錄。公關部的人也去了,還彙整出一份相片報告。

寫上有趣說明文字的照片多半都是在滑雪道上拍的。另外有些拍的是酒吧里成群的員工高舉啤酒杯、臉上堆滿笑容。有兩張是小早會的照片,范耶爾宣布烏拉布莉特·莫格蘭為年度最佳員工,並頒給她五百克朗的獎金和一個水晶碗。

頒獎儀式在飯店露台上舉行,顯然就在大伙兒回去滑雪之前。照片里大約有二十人。

站在最右邊、范耶爾正後方的是一個金色長髮男子,他穿著一件深色羽絨外套,肩膀上有一塊明顯的布片。由於刊物是黑白印刷,因此無法分辨顏色,但莎蘭德敢拿生命打賭那塊布片是紅色的。

照片的說明文字解釋得很清楚:……最右,馬丁·范耶爾(十九歲),就讀於烏普薩拉。目前已被視為具有潛力的公司主管。

「找到了!」莎蘭德低聲說。

她關上桌燈,將一疊疊通訊放滿整個桌子——就讓那個爛女人林格倫明天去收拾吧!

她從側門走到停車場。門關上後,才想到自己答應了臨走前向夜間警衛知會一聲。她停下來,目光掃過停車場。警衛室在大樓的另一頭,也就是說,她得繞一大圈過去。不要自找麻煩了,她決定。

戴上安全帽前,她打開手機撥了布隆維斯特的號碼,卻聽見用戶無法接聽的信息。但她也看到他在三點半到九點之間打給她不下十三次。前兩個小時沒有來電。

莎蘭德試著打到小屋,但沒有人接。她皺起眉頭,將電腦綁好、戴上安全帽後,腳用力一踩發動了摩托車。從位於赫德史塔工業區人口的總公司騎回海澤比島花了十分鐘。廚房的燈亮著。

莎蘭德四下巡視一番。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布隆維斯特去找弗洛德,但在橋上她便注意到弗洛德位於橋另一頭的住處已熄燈。她看看手錶:十一點四十分。

她走進小屋,打開衣櫥,拿出兩台電腦,那是她儲存先前裝設的錄像機監視畫面用的。她花了一會工夫才將事件串聯起來。

下午三點三十二分,布隆維斯特進入小屋。

下午四點零三分,他端著咖啡到院子去,還拿著他在研究的資料夾。他待在院子里的那一小時內,撥了三通簡短的電話。那三通電話撥打的時間剛好和她沒接的電話完全吻合。

下午五點二十一分,布隆維斯特離開小屋。不到十五分鐘又回來了。

下午六點二十分,他走到外面大門邊,看向橋的方向。

晚上九點零三分,他出門去,之後再也沒回來。

莎蘭德將另一台電腦中拍攝到的大門與前門外的道路的畫面快轉。這樣可以看到一天下來有誰經過。

晚上七點十二分,尼爾森回家。

晚上七點四十二分,「東園」那輛薩布牌汽車駛向赫德史塔。

晚上八點零二分,薩布牌汽車駛回。

晚上九點,馬丁的車子經過。三分鐘後,布隆維斯特便離開屋子。

晚上九點五十分,馬丁出現在攝影機的視野中。他在大門口站了一分多鐘,看著屋子,然後從廚房窗戶往裡窺探。他走到門廊上,拿出一把鑰匙試圖開門。他想必發現門已換鎖。他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莎蘭德感覺到體內升起一股恐懼的寒意。

馬丁再度留下布隆維斯特一個人待著。他依舊處於很不舒服的姿勢,雙手反綁,脖子被一條細鏈拴在地板的金屬環上。他把弄著手銬,但自知無法取下。手銬銬得好緊,他手都麻了。

毫無機會。他絕望地閉上雙限。

再度聽到馬丁的腳步聲時,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出現在布隆維斯特的眼前,表情有些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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