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七月一日 星期二 至 七月二日 星期三

布隆維斯特回到赫德史塔那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到弗洛德家詢問范耶爾的狀況。他聽到了令人高興的消息:上個星期,老人的情況稍有好轉。雖然還是很虛弱、不堪一擊,但至少能坐起身來。目前已脫離危險期。

「謝天謝地。」他說:「我發現我其實很喜歡他。」

弗洛德說:「我知道,亨利也喜歡你。諾蘭之行如何?」

「有收穫但不令人滿意,我晚一點再跟你解釋。現在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問吧。」

「如果亨利死了,對《千禧年》會有什麼實質的影響?」

「沒有影響。馬丁會接任他的董事職務。」

「假設來說,如果我不放棄調查海莉的失蹤案,馬丁會不會找《千禧年》的麻煩?」

弗洛德眼神鋒利地看他一眼。

「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也沒什麼。」麥可說出他和馬丁在仲夏節前夕的對話。「我在諾斯約時,愛莉卡跟我說馬丁打電話給她,說他覺得辦公室非常需要我回去。」

「我明白,我猜是西西莉亞在逼他。不過我認為馬丁不會把自己的壓力轉嫁到你身上,他可精明得很。而且你別忘了,在我們入股《千禧年》時成立的小型子公司,我也是董事之一。」「但萬一情況變得棘手……到時你會怎麼做?」

「既然簽約就要遵守。我替亨利工作,我們也是四十五年的老友,這類事情我們絕對有共識。萬一亨利死了,他在子公司的股份繼承人其實是我,不是馬丁。合約中聲明我們要協助《千禧年》三年,萬一馬丁想惹麻煩——我認為他應該不會——那麼理論上他可以擋住一小部分的新廣告商。」

「這慰千禧年》存續的原動力。」

「對,但不妨這麼想——擔心這種瑣事無異於浪費時間。馬丁現在正為他企業的生存奮鬥,每天要工作十四個小時,哪裡還有時間想其他事。」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我能不能間一下公司大致的狀況?」弗洛德表情嚴肅地說:

「有問題。」

「是呀,就連我這一般的財經記者都看得出來。我是說有多嚴重?」「不會公開?」

「私下聊聊。」

「過去幾星期,電子產業已經丟了兩筆大訂單,很快就要被擠出俄國市場。九月,厄勒布魯和特普爾海坦兩地必須遣散一千六百名員工,這樣對待在公司工作多年的人,實在不太厚道。我們每關一間工廠,員工對公司就更沒信心了。」

「馬丁壓力很大。」

「他是扛著斧頭走在薄冰上啊!」

布隆維斯特回到小屋後打電話給愛莉卡,她不在辦公室,因此他便和克里斯特談。

「是這樣的:我在諾斯約的時候接到愛莉卡的電話。馬丁找過她,而且——該怎麼說呢——強力建議她讓我開始負責編輯工作。」「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克里斯特說。

「我知道。但問題是我和范耶爾簽了約,不能毀約,而馬丁之所以有這番舉動,是因為這裡有人希望我停止現在的任務,馬上離開。所以他的提議等於是想把我弄走。」

「我明白了。」

「替我跟愛莉卡問好,告訴她等我這裡結束就會回斯德哥爾摩。不會提早。」

「我知道。你真是瘋了,不過我會轉告她的。」「克里斯特,這裡出了點事,我不想縮手。」

布隆維斯特敲了馬丁的門,是伊娃出來開門並熱情歡迎他。「你好,馬丁在嗎?」

像是回答他的問題似的,馬丁正好提著手提箱走出來。他親親伊娃的臉頰,並向麥可打招呼。

「我正要去辦公室。有話跟我說嗎?」

「你要是趕時間,就改天吧。」

「說說無妨。」

「在我完成亨利給我的任務之前,我不會回《千禧年》編輯部。我現在先告訴你,以免你期望我在過年前回辦公室。」馬丁有些猶豫不決。

「我明白,你以為我想把你弄走。」他頓了一下。「麥可,這事我們晚點再說吧。我實在沒有時間再去管《千禧年》董事會的事,真後悔當初接受亨利的提議。不過請相信我,我會儘力讓《千禧年》活下去。」

「這點我從未懷疑過。」布隆維斯特說。

「下星期約個時間,我們討論一下財務狀況,我也跟你說說我的看法。不過基本上我認為《千禧年》並沒有本錢讓一個重要高層賴在海澤比島無所事事。我喜歡這份雜誌,我想我們可以合作讓它更茁壯,但你是關鍵人物。我現在可陷入情義兩難的局面了。要麼照亨利的期望做,要麼履行我身為《千禧年》董事的職務。」布隆維斯特換上運動服出去跑步,繞過要塞再到戈弗里的小屋之後,才放慢腳步沿著海邊回家,到家時看見弗洛德坐在屋外的桌旁。他耐心等候麥可喝完一瓶水,擦去臉上的汗。

「這麼熱還跑步好像不太健康。」

「算了吧!」

「我想錯了。逼馬丁的人不是西西莉亞,是伊莎貝拉。她正忙著動員范耶爾宗親們給你塗柏油、貓羽毛 可能的話再綁到柱子上用火燒,她後面有畢耶撐腰。」

「伊莎貝拉?」

「她是個惡毒又心胸狹窄的女人,大致上她沒喜歡過誰,現在似乎尤其討厭你。她到處散布謠言說你是個編子,騙亨利僱用你,還害他過度辛勞而心臟病發。」

「但願沒人相信吧?」

「總有人樂意相信一些惡意的謠言。」

「我正努力想查出她女兒的下落,而她卻恨我。如果海莉是我女兒,我的反應應該會跟她不太一樣。」

下午兩點,他的手機響了。

「你好,我叫康尼·托爾森,是《赫德史塔快報》的記者。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回答幾個問題?我們得到消息說您現在住在海澤比這裡。」「托爾森先生,看來您的情報來得有點慢。我從元旦就住在這裡了。」

「這我不知道。您在赫德史塔做什麼呢?」

「寫作,順便休息一下。」

「您在寫什麼?」

「發表的時候您就知道了。」

「您剛剛出獄……」

「是呀,怎麼了?」

「您對捏造事實的記者有何看法?」

「捏造事實的記者是笨蛋。」

「所以您自認為是笨蛋?」

「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我從未捏造事實。」

「但您被判了祠儲罪。」

「N卜又如何?」

托爾森遲疑半天,布隆維斯特不得不推他一把。「我被判的是祠淤,不是捏造事實。」

「可是您公布了那份資料。」

「如果您來電是想討論我的審判結果,我無可奉告。」「我希望能面對面跟您作個訪談。」

「關於這個話題,我無話可說。」

「這麼說您不想討論這次的審判?」

「沒錯。」他說完掛上電話,坐著沉思良久才又回到電腦前面。

莎蘭德依照指示,騎著川崎摩托車過橋來到海澤比島,在左手邊第一間小屋前停車。這回可真正來到偏遠鄉間了,不過只要僱主願意付錢,就算要她去北極也無所謂。何況她也很高興能讓自己的摩托車在E4公路上盡情賓士一段長路。她將摩托車立好,鬆開固定行李袋的皮繩。

這時布隆維斯特開了門向她招手。他走到外頭來,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的摩托車。

他吹了聲口哨。「你騎摩托車呀!」

莎蘭德沒有回應,但見他又摸手把又試油門,便兩眼緊緊盯著他。她不喜歡有人碰她的東西。接著她看見他大男孩般的天真笑容,心想這算是彌補了他的過失吧!喜歡摩托車的人通常都會嘲笑她這輛輕型機車。

「我十九歲的時候也有一輛。」他轉頭對她說:「謝謝你來。進來把東西放下吧。」

他向尼爾森夫妻借了一張行軍床。莎蘭德帶著懷疑的神色繞小屋走一圈,發現沒有立即可見的詭詐陷阱,似乎鬆了口氣。他帶她去看浴室。

「如果你想沖個澡,涼爽一下的話。」

「我得換衣服。總不能穿這身皮衣晃來晃去。」「好,你去換衣服,我來準備吃的。」

他趁莎蘭德淋浴更衣之際,用紅酒煎羊排,並在午後陽光下的戶外餐桌上擺好餐具。她打著赤腳出來,身上穿了黑色無袖緊身上衣和有些破舊的丹寧牛仔短裙。羊排味道很香,她足足吃了兩大份,布隆維斯特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一眼她背上的刺青。

「五加三。」莎蘭德說:「五件是你那個海莉列出來的,三件是我覺得應該也要列入的。」

「說說看。」

「我只查了十一天,還沒有機會挖出所有的報告。有些案子的警方調查報告存放在國家檔案局,有些仍存放在地方警局。我利用三天去了不同警局,但還來不及走訪全部。那五件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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