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不一樣的世界觀

時間到了歷史上的明末,讀書人的氣節暴露無遺。還是在這個時代,我們看見了很多璀璨的人格,盧象升、孫承宗、楊廷麟、孫傳庭等等,正所謂大浪淘沙,泥沙俱下。真正體現風骨氣節的時候,只能是在這種改朝換代的動蕩時期。

大明朝讀書人眼睛裡什麼最重要?禮法?綱常?不不不,這些東西是皇帝認為最重要的!因為這是統治基礎,朱由檢決定是改變這些東西時候,說明他對現狀是絕望的。大明朝的讀書人,最看重是他們的生存基礎,就是所謂的聖人、先賢,只要是他們說的話,就不能碰一下。誰碰,就是天下讀書人的死敵。這一點,絕對不會動搖。

但是現在有人就是碰了,這個人叫陳燮,數百讀書人堵在通往陳家的道路上,嗓子已經喊啞巴了,不少人默默的靜坐。坐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叫劉宗周。他也不喊,也不鬧,就是在面前擺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一句話:陳賊!非跪於聖人之前謝罪不能洗汝之罪。

劉宗周作為一個代表,身後是一片人靜坐,他們都是來絕食抗議的。這個人在明末是很典型的,拋開他的偏狹,就其個人的歸宿而言,可謂不失其風骨氣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南明弘光朝確立之後,劉宗周一再死咬馬士英,而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重振明室的問題上,甚至上奏弘光:「大鋮進退,關江左興衰。」什麼意思?阮大鋮是馬士英啟用的,劉宗周揪著崇禎初年的「閹黨」小辮子不放,以此來攻擊馬士英。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干這個事。

人群中還有一個黃宗羲,氣節操守也沒太大的問題。但是在弘光之初,他發揮了惡劣的作用,以他和劉宗周為首的東林——復社這一幫人,不思團結同僚,重振明朝,專做黨爭之事,直接導致了整個弘光朝短暫的歷史一片混亂,什麼實際的舉動都沒有。

現在就是這麼一群人,再次站在坐在了陳燮的面前,為他們心目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以死抗爭。沉默,是因為他們不打算跟陳燮談了,沒什麼可談的。因為陳燮觸動的是他們的根本,所以,要麼陳燮去聖人先賢的牌位跟前跪拜謝罪,要麼他們就死在這裡。

陳燮是一個人來的,近衛們都遠遠的站在百米之外。不緊不慢的走到眾人的跟前,陳燮臉上帶著輕鬆的微笑,面對眾人烈火一般的眼神,陳燮極為淡定的開口道:「你們要坐在這裡就繼續做下去,我不攔著你們。我來這裡,只想說一句話,真理,不在你們手中。真理,是實踐出來的。如果你們不服氣,明天上午請去大校場,我實踐給大家看看。什麼才叫格物。」

說完這些,陳燮的目光從六十六歲的劉宗周臉上掠過,微微頷首,拱手致意,慢慢的轉身,遠去。陳燮就這樣走了,留給眾人的是一道背影。一直閉目養神的劉宗周,這時候卻睜開眼睛,淡淡道:「明日上午,大家都去,老夫留下就是。」黃宗羲在一旁道:「我也留下。」

劉宗周對於東林自身,也是做了不少反省的,但是只能算一點皮毛。骨子裡很多東西,是不會改變的。這樣一個人,指望他在陳燮一番話之下,就做出改變,那是做夢。所以,他不打算走,但是也沒攔著大家去看陳燮搞什麼花樣,甚至還希望,明天上午,大家看完陳燮的把戲之後,能夠拆穿他的賊子面目。能夠堂堂正正的大獲全勝,自然是最理想的結果。

黃昏前,陳燮拎著一個食盒和一個包又來了,這會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劉宗周、黃宗羲還有十幾個弟子在場,看見陳燮來,兩人都露出厭惡的神態,一副不願意搭理的樣子。陳燮上前來,放下食盒道:「一直想跟各位坐下來好好談談,就是沒這個機會。我說過,明天上午會證明給你們看,現在絕食完全沒必要,如果各位認為真理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又何必用這種手段來抗爭?至於我這個人,我想你們也不能不承認,我為大明做了很多實際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大明朝現在的安定局面,一半是我的功勞。」

劉宗周久久不語,花白的鬍子在風中搖擺,閉眼不言良久,其他人也不說話。陳燮見狀,嘆息一聲,放下手裡的包道:「晚秋了,風寒露重,先生不年輕了,鋪上一條毯子吧。」

劉宗周突然睜開眼睛,仔細的看著陳燮一臉的誠懇,似乎在想點什麼,陳燮默默的與之對視,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目光對視良久,劉宗周突然道:「你的眼睛很乾凈,你的內心一定也很坦然。劉某不明白,為何你會做出那麼多敗壞禮法綱常之事,又為何要詆毀聖人先賢?自十五年退隱至今,觀汝所為,無不一點一滴的改善大明。老夫,看不懂你。」

肯開口就好,陳燮笑著一指食盒,劉宗周淡淡道:「好,老夫就聽你談談。」

陳燮打開食盒,一干學生都退下,黃宗羲站在一邊,看著兩人對坐。食盒裡就四個冷盤,溫了一壺酒。夕陽下,兩人就坐在路中間,地上鋪了一條毛氈,兩人對坐,沒有先動酒菜的意思,陳燮倒了兩杯酒,舉起一杯道:「先敬您的學問和風骨。」

劉宗周不為所動,微微頷首,頗為自得,卻沒有動酒杯的意思。陳燮笑著放下杯子,淡然的開口道:「劉先生,你和我之間都希望大明好,區別是,一個是理論派,一個是行動派。先生做學問,並以此為標準,要求別人都來學你的學問,在道德上達到一個標準,人人都如此,大明就安如泰山了。這是一種違心的觀點,也是一種脫離實際的觀點。只要是個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就會有自己的想法。你希望人人都接受你的觀點的想法,是建立在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條件的基礎上。正如當今十五年,陛下問策於先生,先生是怎麼回答陛下的?讓陛下修身,親君子,遠小人。我想啊,現在您都不會覺得自己說錯了,這就是您和在下的區別。您啊,脫離實際,嚴重的脫離了實際。」

一番話說完,劉宗周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甚至不屑反擊的樣子。陳燮嘆息一聲,繼續道:「我知道這話無法說服你,就算我做出來的成果,也無法說服你。但我還是要說,建奴,我打的,流寇,我滅的。賑濟災民,也是我坐起來的框架,遷移災民另行安置,還是我在做。國庫空虛,還是我想法子解決的。就算我做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會認同我,甚至不會承認自己和你為首的這些人,在大明朝危亡之際,束手無策的窘態。沒有我,這時候流賊還在中原肆虐,沒有我,建奴隨時可以入關,沒有我,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災民餓死,或者鋌而走險。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我面前這麼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哪來的自信心?」

這一番話,劉宗周的臉色微微低沉,身後的其他人慾言又止,黃宗羲甚至上前一步要說話,但是卻被劉宗周舉手制止道:「讓他繼續說。」

陳燮見狀,微微一笑,極為自信的語氣道:「做學問,我不如各位甚多,但是要比做事,我一個人能頂的上你們全部,還要乘上一個十,甚至都不止。我知道,你們不會承認這個事情,就算你們無法反駁我,也只會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沙子里,然後認為這個世界就是你們看見的那樣。呵呵,讓我謝罪,你們當的起么?所謂的聖賢,他們又為這個天下的百姓做過什麼?人在世上,總得留下點什麼,儒者重立言、立心。而我,則看重自己為這個民族,為這個民族的普羅大眾,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助他們。所有一切努力,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民族,永遠屹立於世界民族之巔。大明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更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大明在未來作為世界的中心。最後這一段,你們可以忽略不計,因為你們不懂。就這樣吧,東西我留下,你們隨意處置。」

陳燮說完站起來,拍拍屁股,留下一個洒脫的背影,迎著夕陽慢慢前行。身後的劉宗周等人,依舊沉默,對著那個在夕陽下,光環籠罩的背影。陳燮在說你們不懂的時候,劉宗周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所謂的世界民族之巔的說法,他也確實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世界在他的心目中,除了大明,難道還有其他別的能與大明相提並論的民族么?劉宗周很想反駁一句,但是想到陳燮是海外歸來的南宋後裔,沒有開口反駁。如果是被人,劉宗周一定會噴死他,但是這個人叫陳燮,他身上有太多無法忽視的光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