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跳出來

規矩是用來約束絕大多數人的,現有的規矩是以前留下的。巨大的慣性面前,多數人都要遵守規矩。但就是有的人能超越於規矩之上,舊的規矩被超越之前,往往會出現亂世。

明末就是一個亂世,而且還是很亂的時代。這樣一個時代,實力才是最有用的東西。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很多人在瞬間變明白了這個道理。陳燮不願意受舊有規矩的束縛,而且還具備了制定新規矩的能力。這就很可怕了,仔細想想以前陳燮做的事情,哪一件是在規矩之內的?還是一個參將的時候,就被很多人叫囂藩鎮了。結果不是好好的站在大家面前么?並且地位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就算內心深處不承認,在場的人都不能不默認這個事情。不服氣?挑戰陳燮?首先你得有這個能耐,然後還得有犧牲精神。那就比一比能耐吧?

大家都是斯文人,先比一比文采吧?陳燮沒有參加過科舉,但是在江南的文壇,要是有人站出來說一句陳燮是粗鄙不堪的下里巴人,怕是要被秦淮河上的小娘們用唾沫星子淹死。這個沒法比,那就比一比錢財。好吧,這個就更沒法比了,陳燮就是靠商業起家的。比武力值?呵呵,這才是人家的拿手好戲啊。唯一能比的就是出身了,但是拿玩意真的往外丟的時候,真是不夠丟臉的錢。也好意思說,祖輩的光榮,跟你有啥關係?

南京城的文臣武將們,在這個時候,意外的集體沉默了。

總算是演習結束了,眾人如喪家之犬而去,也有人選擇留了下來,比如韓贊周、馬士英、朱大典等文官。如果看歷史書上的記載,這幾位在明末文人的筆下,可都沒啥好詞。但是仔細去看歷史,你會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這些沒有被文人用好話來定義的文人和內監,他們在需要作出抉擇的歷史關頭,選擇了抗爭到死亡。

而那些用筆墨來記錄這些人的君子們,則活了下來。歷史可以作假,但是有的東西,無法作假。因為歷史這個東西,未必只有你一個人在記錄。

也不是沒有人進行抗爭,只不過抗爭的方式是給《明報》投稿,或者在《士林報》上撰文打嘴巴仗。眼下南京城內,報紙就這兩份。

溫和一點的抵抗,說陳燮在南京試圖通過收取商業稅的模式,抬高商人的地位不合禮法。激烈一點的直接說陳燮是大逆不道,破壞大明祖制。這些反對的文章有一個同樣的地方,就是用的筆名。實際上這兩種論調,後者看著激烈,其實不然,喊口號而已。前者則比較陰險了,禮法在大明是很重要的東西。禮義廉恥,國之四維,禮排在了第一位。

明朝的文臣,為了這個「禮」,發生過最激烈的衝突。持這兩種觀點的文章,自然是不會被明報採用的,只能在士林報上刊登。陳燮提出改革財政的方案,讓大家獻計獻策,有話說話,扣帽子打棒子這種事情,其實很不上檯面。但是要說一句不好聽的,整個人類歷史的進程來看,扣帽子和大棒子這兩種手段,幾乎在任何時代都可以看見。

招數就沒變過,這麼一招,用了幾千年。把政治對手搞倒搞臭!這一招簡單實用!古往今來,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大家都這麼玩,只是玩法有點區別而已。

面對這樣的情況,南京城內的流言霏霏,朱媺娖自然是非常的擔心,拿著下人弄來的士林報,找到陳燮道:「相公,聽人說這些文章,都出自江南名宿之手。說您借斂財之名,行破壞禮法之實,大逆不道。你看這句,此龍興之地,太祖英靈在天,今此獠猖獗一時,然其覆亡不遠也。」

這種模稜兩可的話,最容易忽悠人了。陳燮看看報紙,淡定的笑道:「沒有一點乾貨,大明被他們搞成這樣,太祖真的還活著,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扒皮實草。」

陳燮製造輿論風波,目的就是這個。讓各路妖魔鬼怪自己跳出來,露出真面目。現在看來,對於這個陳燮提出的收取商業稅,給以納稅者一定的社會地位之舉,有人殷殷期盼,也有人激烈反對。其實這個事情很簡單,用利益兩個字就能解釋清楚。

這其實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情,禮法是確定統治者的權利合法的來源。陳燮要去改變這個,在整個縉紳集團看來,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正常情況下,陳燮應該很擔心才對。但是作為一個時空來客,真的沒把這些下流手段放在眼裡。陳燮跟他們最大的區別,就是你搞你的,我搞我的。咱用實力說話。

鞭炮聲中,南京城內一家新的醫院開張了,沒搞任何儀式,就是放一掛鞭炮之後,正式開業。醫院的大門口有一個公告欄,裡頭有一篇文章,詳細的介紹這家醫院是做什麼的。

「血吸蟲病專治醫院」這個名字本身就很拗口,誰都不知道什麼是血吸蟲病。但是有讀書人站在公告欄門口,給大家念裡面的內容。「血吸蟲病,民間俗稱大肚子病,這種蟲子很小,肉眼無法看見,藏身於釘螺體內,進入人體之後致人患病。……」

通篇都是大白話,是個人都能聽的懂。這家醫院,專門治療大肚子病的消息,經過《明報》的專題報道之後,消息不脛而走。這個年月,患了大肚子病,基本就是死路一條了。公告欄里寫的很清楚,這個病是因為釘螺攜帶的某種小蟲子引發的。

按說一家能治不治之症大肚子病的醫院出現了,應該是好事啊。但事情未必就是這樣,有的人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胡編亂造抹黑醫院。說這家醫院是在騙人,什麼叫肉眼看不見的小蟲子?進這家醫院治病,那是找死的行為。沒準病沒治好,死掉之後還得下地獄。

外界的風風雨雨,陳燮似乎都沒看見,在府中安靜的呆著,報紙上的內容也都是比較平和的東西。就是說事實,提建議,問題的核心是怎麼解決大明的財政危機,又能讓讓百姓草民吃上飯。對於所謂的禮法之爭,陳燮沒有搭理的意思。

在家的陳燮也沒閑著,按照投遞的拜帖,依次不斷的見客。陳燮見的第一個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南京鎮守太監韓贊周。一直在等一個機會跟陳燮談一次的韓贊周,獲悉自己是第一個時,心裡多少有點激動。陳燮的地位很特殊,在大明這個國度里,能夠決定一個太監的命運者,一般情況下只能是皇帝。但是陳燮卻能在皇帝面前,讓皇帝改變對韓贊周的看法。

所以呢,能作為第一個訪客見到陳燮,韓贊周激動不已。

穿行在等待拜見的官員之間,韓贊周的表情很自豪。他是內侍,在這些等待接見的文臣面前,骨子裡是被歧視的。韓贊周心理其實挺看不上這些文官的,一面在背後搞小動作,一面在這裡排隊等陳燮的接見。為啥?因為陳燮能決定他們的官運。

被領進書房,看見陳燮和朱媺娖都在,韓贊周立刻要大禮,被陳燮一把托住道:「韓公公,這裡不是皇宮大內,這些禮節就免了吧。公主在宮裡是公主,在這裡就是陳某的妻子。韓公公代陛下鎮守留都,與陳某是同僚之誼。平輩論交吧!」

陳燮說這個話,朱媺娖沒有反對,反而一臉微笑,安排宮女上茶。韓贊周一顆心定下來,眼睛卻有點酸楚的熱流在滾動。一般的文官,對韓贊周客氣不假,但是那是面子上的東西。骨子裡是看不起閹人的,平時甚至都不肯來往。不是一些必要的場合,連虛假的禮數都省了。

只有在陳燮這裡,確確實實的感受到平等的待遇,就為這個,韓贊周都覺得要堅定不移的支持陳燮。招呼他坐下後,待朱媺娖下去了,陳燮笑道:「韓公公,請你來要談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關係到大明的將來。」

韓贊周微微欠身道:「閣部大人只管吩咐,奴婢必當儘力效死。」這話說的一點都不過分,陳燮有另外一個身份在這,算是他的主人了。

「客氣了,不敢當。都是為陛下辦事的人,以後千萬不要這樣。」陳燮一句話,說的韓贊周心頭熱流滾燙,拱手道:「請閣部示下。」

「陛下的意思,江南要開海,設船舶司。朝廷卻銀子,陛下的內庫空的可以跑老鼠了,這樣的事情不能在繼續下去了。這個船舶司,我打算設在松江,具體的負責人,我的意思讓韓公公領銜抓總。在揚子江邊上,修一個碼頭,兩岸設炮台,設海關巡檢。具體的工程有人去做,公公去盯著就行。船舶司的班子,還得公公去建起來。不管用誰,有一點很重要,不能耽誤了陛下的大事。」陳燮這麼一說,韓贊周就明白了。就是陳燮搭台,他來唱戲。前期的投入,看來是不用皇帝出錢了,但是這裡頭肯定還有說法,韓贊周微微點頭等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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