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吳直跑城

勇氣,對一個民族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東西。但是對於統治者來說,則是麻煩。

好戰必亡,那麼亡戰呢?大概沒有哪個文官會去想這個問題,這實際上是一個屁股坐在哪的問題。明朝,走到崇禎年間,有人說只要有時間,不難演變出新的資產階級。歷史無法假設,如何解決明末的問題,課題太大。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需要一場徹底的變革。

站在陳燮的立場看這個問題,同樣會非常的頭疼,挽救大明的危亡局面,在陳燮看來不難做到,但是要改變大明的現狀,則是一個漫長且艱難的課題。

「老子沒那麼多耐心啊!」無奈的陳燮,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順義,濟爾哈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的催問來自阿濟格的消息。自打斥候帶回來登州營出現在北直隸的戰場這一消息後,濟爾哈朗就果斷的做出了決定,收縮城內,等待匯合。手下的三萬人馬,真滿人八旗不過一萬,兩萬漢軍旗。這些漢軍旗,在滿人得勢的時候,他們的忠心沒問題,但是一旦滿人失勢,那就不好說了。為了自身利益,可以投降滿人,就可以反叛滿人。這個道理,不難理解。

忠誠這個東西,在很多時候是由主子的自身實力來決定的。中華民族的歷史上不乏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挺身而出的英雄豪傑,但是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正是因為少,所以才如銀河中最耀眼的星星,照亮了歷史長河。

香河的消息終於傳來了,這樣一場大戰,不可能隱瞞消息。濟爾哈朗得到的消息,已經是戰鬥結束兩天之後。阿濟格敗退了,登州營以少勝多,斬首一萬餘,繳獲無數,戰果輝煌。這樣的消息,真是不難打聽到。

緊張的阿濟格接到消息的瞬間,濟爾哈朗竟然渾身輕鬆了下來。就像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逃犯,被警察抓到的瞬間。在海州,他戰敗了,從此無法直腰做人。現在,阿濟格也敗了,這說明不是他個人的無能。

「傳令,丟下一切笨重的東西,全軍往東運動,匯合主力。」濟爾哈朗的命令,自然遭致了不少質疑,麾下的滿人將領不服。濟爾哈朗冷靜的告訴部下:「阿濟格敗了,得趕緊跑。」

雖然還有少數人不肯去相信這個消息,但是多數人選擇了服從,立刻收拾值錢的細軟,火速撤離順義。臨走的時候,麾下有人建議殺人放火,被濟爾哈朗制止道:「忘記海州了么?」

提到海州,所有滿人都滿懷怒火,但也僅僅是怒火。更深一層的是畏懼。

登州營整補完畢,陳燮率部北上,何顯率騎兵先走一步。何顯趕到順義外圍的時候,清軍已經全部離開。斥候探知消息,再三確定清軍逃跑後,何顯才進入了城內。拋下搶掠戰的濟爾哈朗,在薊州匯合了阿濟格。

兩軍相見,阿濟格劈頭蓋臉的怒罵:「為何不南下夾擊登州營?」如果是之前,濟爾哈朗面對這樣的質疑,鐵定是裝著沒聽到。但是這一次,濟爾哈朗毫不猶豫的反駁:「我只有三萬人,如果我南下了,先遭遇登州營的人肯定是我。我也沒想到,你會敗。」

這話屬於赤裸裸的打臉,阿濟格氣的滿臉漲紅,但是無法反駁。寶坻方向兩股清軍匯合,滿人八旗兵力多達二萬,蒙古兵三萬,漢軍旗兩萬餘,接近八萬的兵力,登州營才多少人?這個數學題不難做,僅僅是一戰下來,滿人傷亡不算太大,不過三千。但是整個清國,有多少個三千精銳來消耗?不能說阿濟格畏戰,實在是消耗不起。香河一戰,清軍的精氣神都打沒了,激戰一日,給對手造成的傷亡不值一提,自身的傷亡則過萬。

還有一點,阿濟格正常的行軍路線,應該是走平谷北上,為何出現在薊州一帶?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阿濟格確實有拋下濟爾哈朗的打算,但是這話不能明說。阿濟格不說破,濟爾哈朗也不會點破,回到了瀋陽,這個事情還有機會算後賬。建奴的內鬥,比大明一點都不差,甚至更加的殘酷和血腥。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從喜峰口等長城關隘撤回關外,這一趟清軍所獲不過一些金銀和牲口,迫切需要的糧食和人口,能帶回去的很少。幾天前在北直隸橫行無忌的清軍,灰溜溜的逃回了關外。登州營的騎兵追的不算快,算是目送清軍撤退。

倒不是何顯畏戰不前,這一路騎兵收拾了好幾支接到消息比較遲,還在小股流竄的清軍。

京師還在戒嚴,登州營的出現,就像一陣強心劑,刺激了京師百姓的心臟。滿城上下,都在期盼登州營能帶回來好消息。連續幾日,都在期盼和等待之中煎熬。

尋常百姓關注問題的角度,往往比較直接。街頭巷尾,茶坊酒肆,都在談論登州營的事情。百姓談的熱烈的時候,總有一兩個「知情者」出來講古。

「當今二年,陳總兵不過是個團練大使,帶著兩千家丁就來勤王。別人怕建奴,都躲在城裡不出來。他老人家不,帶著家丁一路打,……」

「話說登州營總兵陳思華,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鐵塔一般的身段,眼睛如銅鈴,拳頭這個大個。陳總兵善使的兵器換做八角紫金錘,這麼大個一對,一支重兩百三十斤……」

「聽說了沒有,登州營抵達京師已經斷糧三日,朝廷沒銀子,皇上自己不吃不喝,擠出來五萬兩銀子,交給戶部去採辦糧草,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嘿嘿,五萬兩銀子啊,變成了一堆牲口都不吃的東西,發霉的高粱米,裡頭還夾著泥土石塊,嘿嘿……」

各種傳言漫天飛舞,民間輿論指向內閣,指向戶部。老百姓想問題簡單直接,皇帝拿出銀子來,給登州營買糧食,仁至義盡了。皇帝肯定是沒錯的,有錯的都是奸臣。以前嘛,這個思路未必靠譜,但是這一次,這個思路無限接近事實了。

連續五日,類似的消息傳遍了京師,民間輿情如同沸水,即將頂翻鍋蓋的當口。平時沒事喜歡抓百姓胡說的東廠和錦衣衛,這一次都意外的安分。大好的發財機會,愣是沒抓一個人回去勒索一番,如此不敬業,真是令人髮指。

廣渠門,一個籮筐,把吳直給吊上城頭,吳公公哆哆嗦嗦的出來,聲嘶力竭的喊了一嗓子:「香河大捷,登州營陣斬過萬,建奴北遁,京師轉危為安!」

喊完這一嗓子,別人都在發愣的時候,吳直一手拎著袍子,小步快跑下了城牆。看過京劇段子徐策跑城沒有?就那樣,一邊跑一邊喊:「香河大捷,登州營陣斬過萬。」沙啞的公鴨嗓子,這一刻卻異常的有穿透力,在京城的上空,飄出去很遠。驚起一片白鴿!

跑著跑著,吳直跑不動了,嗓子也喊啞了,彎著腰喘息一陣,繼續再跑。噗通,吳直趴地上了,掙扎著要爬起來,但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的把手伸向皇城的方向,在眾目睽睽之下,聲嘶力竭:「萬歲爺,香河大捷,香河大捷啊!」

這一路跑的,吳直滿頭是汗,跌了一跤,額頭上也碰破了,掙扎在地上爬了一陣,渾身是土,髒兮兮的。可是這一伸手的瞬間,打動了無數的圍觀百姓。

幾個「閑人」立刻沖了出來,為首的大喊一嗓子:「來,抬著這位公公走!好叫大家都知道,大明的京師不乏熱血男兒!」

一群壯漢,抬著吳直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喊:「香河大捷,登州營陣斬過萬……」

就這麼著,穿過一條一條的街道,在無數人的目送之下,吳直被抬到了皇城門口。

皇城之內,皇極殿,朱由檢正在暴怒,大殿上跪下了一片文武官員。口沫橫飛的朱由檢,正在怒罵:「戶部沒銀子,朕體恤,撥了內帑。可是你們怎麼敢?怎麼就敢?陳思華從兩千里外走到京師,為了勤王,最後餓著肚子趕過來了,就這還救了良鄉縣城。你們這貪的不是朕的內帑,是在喝登州營將士的血。說,你們對的住誰?就這樣,還有人有臉站出來,為那些狗東西求情,大明養士二百年,你們就這樣回報?……」

罵著罵著,朱由檢沒了力氣,一手扶著龍椅,彎著腰喘息。看著一群跪地的大臣,朱由檢內心泛起的卻是無盡的無奈。登州營還在餓著肚子打仗,每每想到這裡,朱由檢心如烈火。

一陣微風吹來,悶熱的大殿內,帶來一絲涼風,也帶來了隱隱的喊聲:「香河大捷!……」朱由檢聞聲,努力的豎起耳朵,想要抓住著飄忽的聲音。目光中迸發出熱烈,抬手指著大殿之外道:「來人,去看看,朕好像聽到有人在喊什麼。」

大臣們紛紛抬頭,驚訝的回望。這時候戶部尚書侯徇站出來,舉著笏板道:「陛下,臣也聽到了,好像是陣斬過萬。」又有一名大臣道:「陛下,臣聽到了登州營。」

朝臣們一時間騷動了起來,紛紛回望。這時候朱由檢也不管什麼禮數了,期盼的看著大殿的門口。心裡暗暗的祈禱:「陳思華,朕知道,你不會叫朕失望的,一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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