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兵變

這一下常時仁反應過來了,他是沒這個方面的經驗。王賁一說,他就反應過來了。城裡有五百登州營步槍兵大隊的兄弟呢,必須立刻救援。

「去,讓人拖兩門六磅炮來,衝到城下喊門,不開就轟。」

王賁的判斷是正確的,元默帶著一干幕僚,以登州營五百火槍兵為護衛,三千河南兵一道,與前來迎接的淅川縣令一道進城。當夜淅川縣令組織本地士紳勞軍,弄了些酒肉和米面來。河南兵在縣城內破敗的軍營駐紮,晚飯開始後沒一會,便鬧騰了起來。原因是酒肉太少了,米面也不多,吃都吃不飽。這幫當兵的不敢的,游擊將軍陳雷只好去求見元默。

結果元默正在赴宴,隨口道:「身為朝廷軍官,約束下屬不是本分么?淅川父老又是酒肉又是米面,你們還要怎麼地?休要再聒噪,不然本兵絕不輕饒。」

陳雷手下有五十個家丁,今天這頓酒肉,半數都進了他們的肚子。不然當兵的怎麼會鬧?不就是看到家丁在吃好的,他們連米面都吃不到半飽才鬧的么?

回到軍營的陳雷,擺出要彈壓的氣勢,結果一下就炸了鍋。三千河南兵動了傢伙,砍死了陳雷和他的五十個家丁,接著開始在城內縱火搶掠,徹底失控了。

亂兵在城內劫掠,把元默給嚇壞了。聽到消息,當時酒杯落了地。負責護衛的五百步槍兵,指揮官是守備張雷,張家莊的出身。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鎮壓。剛把隊伍集合好,元默和淅川縣令就到了,直接下令道:「不許出去,就在縣衙布防,等候城外救援。」

張雷覺得很搞笑,但是沒露出來,而是對元默道:「中丞,三千河南兵而已,我這五百人可都是精銳,在旅順殺了不下一千建奴。難不成還怕了這些烏合之眾?就這些兵,一頓排槍,上刺刀捅過去,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解決戰鬥。」

元默怕的要死,哪敢放他出去,眼珠紅了,嘶啞的嗓子叫喊:「不行,絕對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你敢抗命?」張雷還真沒拿他的命令當一回事,但是一想常時仁有交代,一定要保護元默的安全。這時候縣令袁成也跟著勸道:「張將軍,就不要堅持了,只要守著縣衙,就少不了頭功。」張雷只能捏鼻子敬禮:「卑職遵命。」

五百步槍兵,分成五個小隊,四個小隊各守一面圍牆,一百人居中策應。張雷在院子中間站著,等著外面的消息。元默和淅川縣令袁成還有一干士紳,都在這個院子里呆著,哪都不敢去了。不多時火光四起,一個院外哭著喊著家裡完了,就是不敢回去。

張雷看著這些人的樣子,心裡很是不屑。覺得這幫人真是太奇葩了,就河南兵那些慫貨,怎麼能頂的住自己的五百步槍兵的一頓猛打?真是無法理解這些人,明明家裡的親人在受罪,也不放自己出去。一個一個的,瑟瑟發抖的醜態,真是想不鄙視都難。

城外的常時仁也很鬱悶,他特意派五百步槍兵跟著進城,不就是預防萬一么?五百步槍兵,三成以上都是在旅順打過仗的老兵,張雷也是在旅順打過仗的軍官,怎麼會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不就是三千河南兵么?

「我說,張雷怎麼回事?」常時仁心裡不爽,只好找王賁發問。畢竟他是步槍兵的指揮官。王賁也不知道這個,只好苦笑搖頭:「我也不明白,按說不應該啊。」

城內大火越來越旺,半個縣城都點著了。接近城牆的時候,哭喊聲清晰可聞。運氣的是,淅川縣城護城河裡沒水,弔橋也沒拉上。看看城內的動靜,常時仁也不客氣了,立刻下令開炮。炮隊的兩門六磅炮,推進到五十米的距離,裝彈之後開火,轟轟的兩炮,就給城門上開了個洞。這兩下把城裡的亂兵驚醒了一些,聰明的開始有組織的跑路,一些還在興奮的亂兵還在繼續狂歡。

常時仁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四個城門都有火槍兵列隊堵著。西門給轟開之後,白蠟桿兵在前,步槍兵在後,轟隆隆的殺進城內。

「都聽好了,鬧事者殺無赦。」馬背上的常時仁咬牙切齒的下令,大開殺戒。

兵變在明末是一種很常見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一旦發生,意味著人間慘劇的誕生。最可笑的還是法不責眾,兵變在一場一場的悲劇之後,往往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這種現象發展到最後,出現了左良玉這樣的奇葩。他的兵比流賊還狠毒,但是他卻一再升官發財。

兩千如狼似虎的登州兵進了城,常時仁指揮手下殺向縣衙的時候,聽到一陣排槍聲。等他趕到,縣衙外面的空地上,躺著十幾個亂兵,其他的早跑了。看見縣衙沒事,常時仁氣的差點吐血,把張雷叫出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狗日把登州營的臉面都丟盡了。」

張雷也不辯解,站在那裡扮演木樁。元默上前要說話:「常將軍,是本憲不讓他出去的。縣衙內有本地父老,還有一干官員。本憲也是求一個穩妥,左右將軍在城外。」

常時仁明白了,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內心悲憤不已。臉上還得綳著道:「如此,卑職變不多留了。」元默皮厚,此刻也不能避免紅臉,連聲道:「速去平叛。」說著低頭進去了。

常時仁留下一百人,其餘人全城搜捕凡是在街上的亂兵,就地處決。

王賁帶著一隊火槍兵和一隊長矛兵,沖向城內火光最亮的地方。趕到之後,這裡是一個大戶人家,大門被砸開了,裡頭哭喊聲不斷。王賁率先進門,看見院子里到處都是亂兵在姦淫,登州營進來了都沒察覺。

王賁氣的渾身冰涼,一個女子從一個屋子裡衝出來,跳進一口井內,王賁眼皮跳了一下,見一亂兵追出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是白蠟桿捅過去。這亂兵還笑呢,以為登州兵也是來插一腳的,口中還道:「你么來遲了……」

白蠟桿穿胸而過,狠狠的一腳蹬過去,屍體倒地。王賁怒喝:「殺光他們!」

城內槍聲四起,坐在椅子上的元默,面露羞愧之色,獃獃的看著桌上沒撤掉的酒席。其他官員和士紳,也都不安的坐在一邊。他們最怕的是登州營也跟著一起搶,那就麻煩了。

縣令袁成也坐在一邊發獃,他也擔心這個事情。亂兵鬧事,他的責任也是有的。萬一元默要拿他來背黑鍋呢?這事情就沒法說了,就算元默不拿他背鍋,登州營洗一遍之後,這城裡的百姓還能有個好?他這個縣令還怎麼當?要說城內是有五百兵和一個守備的,結果這五百兵和守備,一直沒出現,袁成懷疑這些兵也跟著去搶掠了。

子時來臨,城內意外的安靜了,沒有了之前喧鬧的嘶喊。元默覺得詭異,出來看了看,正好常時仁回來了,身上還沾了一塊血跡,腳下的鞋子上更是血跡斑斑。氣急敗壞的常時仁,出去之後就遇見了一股亂兵,親自上去用刀剁了兩個腦袋,濺了一身的血。

「常將軍,這是?」元默過來發問,常時仁想到陳燮的命令,忍著怒火敬禮道:「亂兵被鎮壓下去了,城內正在恢複秩序,兄弟們在救火,中丞趕緊下令讓本縣的人出面,招呼民眾救火吧。」元默這才來了精神,乾淨讓袁成安排。

等了一會,元默忍不住對站外頭不說話的常時仁道:「本憲想出去看看,可否?」

常時仁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帶著二百兵,護著大家出去。出了縣衙沒多久,就聽到四處的敲鑼聲,縣城的秩序回覆後,衙役里長都回到了人樣。一路往前走,一路都是屍體,多數是被殺的亂兵,夾雜著一些百姓。

走了一段,前方看見登州兵在救火,一個壯漢背著一個婦女,手裡抱著孩子衝出火海,放下之後,往身上澆一桶水,又往裡沖。不斷有士兵都這麼干,嘴上的白毛巾都變黑了。一路走,一路看見的事情都顛覆了淅川父老的認識,正在救火的主要是登州兵。

一名老者在路邊嚎啕大哭,身後是一家老小,個個淚流滿面。袁成見狀上前打問:「這位老者,為何痛哭?」他心裡還琢磨著,是不是登州兵幹了啥事情。

「王師,王師,在裡面,在裡面啊。」老漢哭著指著火場,這才讓大家明白,感情有當兵的在火場內沒出來。眾人聽著獃滯的時候,火場內衝出一個人來,渾身都在冒火,放下一個女子在老漢面前道:「還有人在裡面么?」

常時仁聽的清楚,上前去就是一桶水澆過去,怒道:「王賁,你身為指揮官,怎麼親自救火?混蛋,回到你的崗位上去。」

王賁露出兩行白牙,看看常時仁胸前的血,歪歪嘴,啪的立正敬禮:「卑職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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