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任何人都可以理解王向前欲蓋彌彰的心思,本來礦難事件是為夏想挖坑,但事與願違,事情出現了不可預料的偏差,中途塌方,結果埋了自己一條腿。
王向前急不可耐地要拔出腿,趕緊擦乾淨身上的泥,摘清他和礦難之間的任何聯繫,確實也是人之常情。殺人犯殺人之後還知道逃命,何況如王向前一樣大權在握又有智慧的高官,為了自保,必然要想方設法將事情圓過去。
也得承認,王向前借礦難事故第一負責人的身份,成功地將許多事情瞞了過去,比如制止家屬鬧事,比如對遇難者的身份保密,在夏想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強大的壓力之下,他依然有條不紊地把事故的衝擊力降到最低,竭力糾正事故之中的偏差,並且壓制了許多不安定因素,也說明了王向前確實有過人的能力。
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王向前在自以為完美的善後計畫之中,有兩個被他疏忽的漏洞。
一是陳艷的失蹤。
陳艷的失蹤到目前還沒有正式對外公布,一是她是否失蹤還沒有正式確認,二是就算確認了她的失蹤,市公安局也會暫時壓下,顧不上處理。
二是馬昱在礦難事件之中的作用。
馬昱參預了礦難事故處理的全過程,從一開始就介入其中,連省政府的管家事務也顧不上,和王向前一樣,寸步不離礦難現場,忙得不可開交。
一開始王向前沒有意識到馬昱在礦難事故上的熱心,是工作需要還是夏想的刻意安排,在老錢頭的家屬突然得知了老錢頭被炸身亡之後,王向前終於明白了過來,不管馬昱熱心的背後有沒有夏想的授意,他都可以一眼看穿馬昱的險惡用心——馬昱想藉機上位!
由省政府秘書長的位置一步躍升到副省長之位者,不乏其人,馬昱顯然想將礦難事件當成跳板。
但問題是,現在副省長位置並不空缺,除非有一名副省長轟然落馬,馬昱才有機會上位,難道說,事件的最終處理結果,會將一名副省長拉下馬?
不想還好,一想就讓王向前怵然而驚,事情真會鬧到這麼大?夏想難道在礦難事故上的訴求,不僅僅是在新聞媒體上亮相博取名聲那麼簡單,還包藏有更大的禍心?
……其實王向前忽視的事情不止只有兩件,除了陳艷的失蹤和馬昱在礦難事件之中的作用之外,他一直疏忽了省政府班子另一個重要的成員——馮健超!
……
本來在新聞發布會上公布的消息是很快就會開挖,但一直拖到晚上才動工,不是夏想在記者面前說了假話,而是事後夏想聽取了一名老礦工的建議,緩了一天時間,利用勘探設備最後再確定一下井下是否還有倖存者。
對於如何處置礦難的搶險救災,夏想是門外漢,但他到現場之後,只簡單地轉了一轉就得出了結論,不管井下的礦工下去的時候是活人還是死人,現在全是死人了,沒有生還的可能。
爆炸的威力太大了。
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夏想不得而知,但他也能猜測到其中必然出現了巨大的變故,不提現場出現了活人被炸死的意外——他相信江剛再喪心病狂,也不敢拿活人來製造礦難——單是兩次爆炸就說明了一切。
但從人道主義的角度考慮,也為了顯示搶險救災小組認真負責的精神,夏想聽取了老礦工和王向前的建議,決定暫緩一天開挖。一旦開挖,就等於宣告救人工作全面結束。
王向前推遲一天開挖的背後是否另有深意,夏想也不去多想,對於礦難事件的最後結果,他心裡大概有一個方向。
但也不是十分確定。
下班後,夏想坐車來到郊外,他不是放鬆休閑,是和馮健超會面。
礦難事故發生兩天了,馮健超第一天到下面視察工作,第二天又走訪困難群眾,似乎礦難事故是別省的事故一樣,他身為常委副省長,不但沒有出現在礦難現場一分鐘,甚至沒有就礦難事件發表過任何看法,也沒有做過任何批示。
反常,太反常。
但再反常的事情也容易被更反常的事情遮蓋,礦難事故是一起人為的用死人充當活人製造事故的反常大事,讓馮健超的反常顯得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夏省長,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幸不辱使命。」馮健超和夏想坐在一間竹屋之中,四面透風,夏風習習,水波不興,倒也頗有格調。
「順利就好。」夏想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心思稍有沉重,礦難事故雖然大部分死的是死人,但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至少有兩個活人被當場炸死,至於井下是否還有活人就不好說了。
如果不是他事先得知江剛此計,如果不是陳艷將江剛的底細向他透露,江剛此舉,還真可以製造一口天大的黑鍋讓他背上,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因此而引咎辭職!
也幸好他當機立斷,以召開新聞發布會的開創之舉牢牢掌握了主動,讓一些人打消了渾水摸魚的念頭。至於有些人認為他是想博取名聲,夏想才懶得反駁,他不是一個喜歡自吹自擂之人,更不會採取一些無聊的手段炒作自己。
到目前為止,礦難事故的進展盡在掌握之中。
礦難事故是夏想現階段工作的重點,但不是全部,推動西省地電的重組一事,他一直沒有放鬆。
馮健超遠離礦難事故,以工作視察和走訪困難群眾的名義暗中行推動西省地電重組之實。
「西省地電鬆口了,退了一步。」馮健超繼續彙報,臉上流露出欣喜之意,「我居中為西省地電和季總、嚴總以及付總舉行了一次會談,會談的氣氛很不錯,達成了關鍵性共識。」
夏想點頭,沒有說話,眼神中微露讚許之意。
本來西省地電的重組已經初步達成了共識,但因為雷治學的立場大變,再加王向前從中作梗,暗中鼓動西省地電的部分高層反對重組,事情就節外生枝,暫時擱置了。
李沁有事先回京城了,估計三五天內就會返回,季如蘭、嚴小時和付先先一直留在晉陽,隨時關注西省地電重組的事態進展。三人之中,季如蘭有政治和經濟兩重利益在內,嚴小時則是單純的經濟利益,而付先先對賺錢興趣不大,她是全心全意為了夏想。
三人的關係相處得還算融洽,季如蘭和嚴小時關係十分不錯,和付先先的關係就一般了,而付先先似乎也對季如蘭有偏見。幸好有嚴小時作為潤滑劑,隨時調節關係,才讓季如蘭和付先先不至於鬧矛盾。
李沁在的時候,她和季如蘭、嚴小時、付先先三人不分遠近,反正她不和誰特別好,也不和誰特別不好,彷彿在她眼中都是利益同盟而不是知心朋友。
李沁回京城是處理資金調動之事。在和衙內之間的經濟戰爭大獲全勝之後,肖佳及時調整了商業戰略,一部分資金轉向國外運作,另一部分繼續充實實業,而從衙內身上賺取的為數不少的資金,則以入股的形式流入了李沁的基金之中。
衙內似乎是願賭服輸了,至少他大半年來消停了許多,沒再找事,老老實實地拓展別的市場去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西省地電重組在一個月內就能提上日程。」馮健超信心滿滿。
夏想喝了一口茶,茶入口微苦,回味卻有一股清香,就讓他莫名想起了季如蘭的素手煮茶,不由一時走神。
「一個最大的難題就是,電力部門由王省長分管。」馮健超沒有留意到夏想的失神,繼續說道,「如果由王省長主抓西省地電重組,怕是又要拖上一年半載了。」
夏想笑了,擺了擺手:「車到山前必有路。」
馮健超沒明白夏省長的暗示是什麼意思,想問上一問,又覺得不太合適,只好附和地說道:「但願。」
「你要相信向前同志的大局觀。」夏想見馮健超在王向前的問題上信心不足,就有必要打打氣,「更要相信形勢比人強,在關鍵時候,向前同志總能站穩立場。」
馮健超才意識到夏省長所指的是礦難事件之中王向前的反常表現,他微微一想,問道:「礦難的問題,最後肯定還是不了了之,找一個替罪羊,再處理幾個小嘍羅,就皆大歡喜了。」
夏想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未必……」
……
第二天一早,剛到省委,夏想還沒有坐穩,唐天雲就彙報了一則關於礦難事故最新進展的消息:「昨晚正式開挖,目前為止已經找到101具屍體,經法醫鑒定,都是死後被人運到了礦井之下。另外市公安局傳來消息說,劉路一口咬定事情都是他一人一手操縱,就是為了報復哦呢陳開除了他。」
「還有,市公安局已經正式確認了陳艷失蹤的消息,已經立案。陳艷失蹤超過了48小時,到現在音信全無,生死不明。」
夏想想了一想,還沒有開口指示幾句,王向前就慌裡慌張地推門進來,不顧失禮,焦急地說道:「夏省長,不好了,礦難事故發生了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