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書記,如果夏想在西省犯了大錯,您高風亮節力保夏想,會不會間接對梅昇平入局的事情,帶來一定的影響?」王向前借喝茶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緊張,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他精心準備的一番話。
在精心準備的一番話的背後,是一件蓄謀已久的大事。
王向前現在臣服在夏想的權威之下,敢怒不敢言。他在政治上的權力已經被夏想削弱到最低,經濟上的影響力,也日漸衰弱。暫時推遲了西省地電的重組似乎是小勝了一局,卻被夏想藉機打壓,讓他在省政府班子之內的威望降到最低值,等於是說,現在的他,從正面出手的話,已經完全沒有了和夏想的一戰之力。
但不出手又不行,王向前怕。狄國功事件說要引發,又悄然壓下不提了,不提反而更讓人心驚肉跳,王向前就知道,夏想肯定從狄國功身上掌握了大量關於他的問題的證據,引而不發,是在等候一個最佳的時機出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致命一擊。
就是說,狄國功案件全部浮出水面之時,就是他身敗名裂之日!而且夏想將狄國功案件瞞得那麼死,連雷治學都插手不進去,為的是什麼?肯定是想借狄國功案件,一下將他拍死。
官場中人,政見不和,立場不同,互相敵視甚至敵對也是常情,凡事要本著求同存異的高度來看待,何必非要向死里整他?過了,過頭了。
王向前當然沒有意識到他和江剛一樣,是西省官商勾結的最大的兩個代表,他是官,江剛是商,他和江剛不倒,就意味著西省官場勾結的問題沒有從根本上得以根治。
江剛要倒,王向前也要倒,只有兩人全倒,才意味著夏想在西省的能源型經濟轉型獲得了全面成功。改革不觸動關鍵人物的根本利益,就不叫成功。不痛不癢的改革,就夏想的手腕和認知,不如不改。改得不徹底,勞民傷財不說,反而更加積重難返。
每個人在歷史之中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順應了歷史,或許就會名垂青史。阻擋了歷史潮流,也有可能遺臭萬年。路都是自己走的,不管是哪一種下場,別怪別人。
既然夏想非要置他於死地,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也要殊死一搏。兔子急了還咬人,夏想也別當他好欺負,他不是沒有殺手鐧。
不過……王向前很清楚,他想在晉陽製造礦難事件,製造人大選舉事件,沒有雷治學的配合和點頭,很難對夏想造成重創。所以,必須拉雷治學下水。
雷治學不下水,西省這灘渾水,就很難再攪得更渾濁,王向前想要渾水摸魚的難度就很高。
雷治學的心思完全被入局之事牽絆了,不及深思王向前提議背後的私心,猛然聽到可以從身邊入手化解入局的難題,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向前,你是什麼意思?」
不怕雷治學質疑,就怕雷治學不感興趣,見雷治學心思大動,王向前一顆緊繃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壓低了聲音說道:「很明顯,安達礦業是被夏省長的人拿了過去。夏省長打著為國為民的口號,以推行能源型經濟轉型為借口,其實還是在為自己謀取福利。」
雷治學的眉頭微微一皺,並未說話。王向前就明白,雷治學對於夏想在能源型經濟轉型的過程中有沒有私心不感興趣,他只對如何利用夏想來完成自己的入局之路感興趣。
王向前就直接切入了正題,不敢再繞彎:「萬一,我是說萬一夏省長主導之下的能源型經濟轉型,在初步成功之後,突然就礦難事故頻發,特別是夏省長自己掌控的安達礦業要是發生重大安全事故,會不會對能源型經濟轉型造成重創,同時也為夏省長的前路蒙上一層陰影?」
雷治學沒說話,不過臉上的神情明顯流露出期待之意,而且眼神之中隱有光彩閃現。
王向前就知道雷治學動心了,繼續鼓動:「事故發生後,必然要有人承擔連帶責任,想想當年燕省的特大安全事故,連累了孫習民引咎辭職……」
雷治學眉毛一揚,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還是沒有表態。沉默是上位者慣用的手法,沉默意味著默認或是不滿,究竟是哪一種,就看你是不是觀察細緻了。
王向前心中暗喜,雷治學已經上鉤了,他就再次深入下去:「夏省長後台太硬,想將連帶責任推到他的身上逼他引咎辭職,可能性極低。但事情一旦發生,必將為夏省長在明年的人大選舉埋下隱患,雷書記可以大度地以省委的名義將事故的影響降到最低,然後隨便在政府班子找一名副省長擔下責任,不管是引咎辭職也好,還是背一個處分也好,反正此時正是顯示雷書記一把手的權威的時候……」
雷治學動了動身子,稍微向後靠了靠,讓坐姿更舒服一些。身體語言也是人際交往之中必須要細緻觀察的一部分,往往會透露一個人的最真實的想法,王向前立刻就察覺到了雷治學的舉動是心懷大慰的暗示。
「如此一來,先前夏省長努力的成果,就在一次礦難事故之後,被抹殺得八九不離十了。然後雷書記就及時站出來,以統籌全局的眼光和魄力,對能源型經濟轉型發表一系列的指示精神,撥亂反正,引領能源型經濟轉型從彎道走向正規,能源型經濟轉型的全部成果,只能在雷書記的正確領導下,才能大獲成功。」
雷治學伸手撫摸了一下頭頂,他的頭髮茂密,沒有謝頂的跡象。
王向前得到了鼓勵,知道雷治學摸頭的舉動是贊同的暗示,他的膽子就更大了:「雷書記幫夏想渡過難關,向中央替夏想說情,夏想要記住雷書記的人情。再加上夏想背了一起礦難事故,在明年的人大選舉中,肯定會被不少人大代表置疑,雷書記到時再力排眾議,為夏想圓場並且做通人大代表的工作,夏想應該不會非常感謝雷書記的真誠相助,在支持梅昇平入局的事情上,說什麼也要持不偏不向的中立立場。梅昇平如果失去了夏想的支持,就相當於失去了吳家的支持……」
四大家族勢力雖然勢力龐大,但各自作戰的話,也很容易被各個擊破,一旦聯合,威力才無比驚人,王向前的話,頓時讓雷治學心中狂跳。雖然王向前的設局很繁瑣,也很驚險,但也不失為一條妙計,如果操作得當的話,他不但可以政績在手,還能拿住夏想的軟肋……何樂而不為?
問題是,實施起來難度很大,被王向前拖下水濕了褲腿倒沒什麼,但要被他拖入泥淖就不好了。
雷治學只思忖了片刻,就淡淡地「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有時候事故是一把雙刃劍,小心傷不了別人,說不定還會先傷了自己。」
王向前呵呵一笑:「以前西省不是沒有發生過利用死人當礦難事故遇害者來騙取賠償的事件……」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一點就破,雷治學就明白了王向前已經一切準備妥當了,稍微沉默了片刻,他想到另一個關鍵問題:「弄不好,會連累你的前途。」
礦難事故必然要政府方面承擔責任,如果夏想作為省長不承擔,就必須有相應級別的副省長承擔,而且至少也要常委才行,常務副省長首當其衝為第一位。
整個事件,王向前不敢說策劃得天衣無縫,至少也是事事都想到了,早就想好了讓誰來背黑鍋:「健超同志和夏省長走得很近,他替夏省長分憂,也是身為下級理所應當的責任所在……」
雷治學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心中明白了王向前整個計畫的毒辣之處在於,不但讓夏想出水才見兩腿泥,也將夏想在政府班子的左膀右臂斬斷一臂,同時,又為他製造了一個極好的契機,更為王向前自己在政府班子重新掌權規劃好了未來。
一箭雙鵰,不,應該是一舉數得,雷治學不由多看了王向前幾眼,沒想到王向前也如此足智多謀,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這麼有本事?
雷治學端起了一杯茶,嘴角泛起雖不熱烈但卻意味深長的笑意:「來,向前,同飲此杯。」
王向前心領神會,知道雷治學默許了,就忙恭敬地和雷治學輕輕碰杯:「預祝雷書記入局成功。」
……
正當王向前賣力地為夏想挖一個深不可測的大坑之時,夏想似乎不但毫無防備,而且還離開了晉陽,進京了。
王向前在背後正在布置什麼陷阱,唐天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在眼下的節骨眼上夏省長卻突然進京,他就不免暗暗焦急,替夏省長擔憂。凡事喜歡未雨綢繆的夏省長,怎麼在西省任上,節拍放慢了許多,難道西省的慢節奏也影響了夏省長的決策?
夏想離開晉陽進京開會的消息傳出之後,本來已經暫時進入平靜期的晉陽局勢,突然之間就熱鬧了不少,一則關於陳艷失蹤的消息,開始在省委和市委悄然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