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天親自出動來迎接夏想,事先沒有幾人知道,因為按照原定安排,由省長米紀火率隊前去接機。陳皓天等候在省委,等夏想和謝信才抵達之後,再在省委舉行一個簡短的迎接儀式。
陳皓天要去機場的決定,是臨時決定,不在既定的計畫之中。但陳皓天是一把手,按照老大優先制的原則,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直到出發前的一刻,省委方面才由省委秘書長劉金南通知各位常委,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好在早就習慣了陳皓天的行事風格,省委一干人等迅速調整了接機儀式的細節,一切安排妥當。
其實……也有地方沒有妥當。
因為有些人聽說夏想要來,又聽說陳皓天沒有出動,就按捺不住要給夏想製造一個下馬威的迫切心情,準備在半路上就讓夏想好好驚喜一次。
事情就複雜了。
事情一複雜,就有可能出現不可預料的情況,就會造成難以估計的偏差。
夏想沒想到他落地羊城之後,和許冠華之間的第一次通話,會以一個突如其來的驚人的消息開頭,不由問道:「有沒有通知陳書記?」
夏想剛來羊城,人生地不熟,不管是誰來挑事,他都沒有還手之力,陳皓天就是他最大的保護傘。
「啊?」許冠華大吃一驚,「陳書記也來接機了?」
……
夏想一落地,就步步危機,而此時的魯市,正在加緊收網。
周於淵的提議在政府常務會議上,遭到了秦侃的反對,但秦侃才說幾句話,就被李榮升不客氣地打斷,李榮升直接拍了板:「於淵的提議很好,我會向邱書記彙報一下,同志們還沒有意見?」
其他副省長都紛紛點頭附和,無一反對。
秦侃內心一片悲涼,心中更堅定了在人大會議上慘敗的一瞬間時就已經決定的想法。
會後,他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同事,平常人人都對他這個常務副省長笑臉相迎,還點頭哈腰地問好,現在卻人人避之不及,要麼低頭裝沒看見,要麼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問好。
秦侃就知道,他現在省委,不用邱仁禮打壓,不用李榮升架空,就他自己也無法面對後來居上的李榮升李省長的咄咄氣勢,更不用提中央現在不定正在針對他有什麼處分出台……他該謝幕了。
回到辦公室,立刻就撥打了程在順的電話。
奇怪的是,程在順的電話提示無法接通。
怎麼回事?秦侃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因為他和程在順認識以來,從來沒有見過程在順的電話有接不通的時候。現在剛剛結束人大會議,應該正是人大方面最忙碌的時候,程在順的電話不是關機,而是無法接通,就證明出現了未知的狀況。
秦侃是想和程在順商議一下何江海的問題,何江海作為一把殺器,已經成為外來勢力破壞齊省本土勢力的利劍,必須想好應對之策,否則他還好說,程在順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秦侃不死心,又撥打程在順的辦公室電話,還是無人接聽,他心中的想法更加不好了,即使程在順有事外出,他的秘書也應該在辦公室,怎麼秘書也不在?
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秦侃正要動身親自到人大走一趟,電話響了。他打了一個激靈,以為是程在順來電,一看號碼,是京城的電話。
急忙接聽,裡面傳來了既熟悉又讓人厭惡的聲音:「秦省長,燕省人大常委會空缺了一名副主任……」
卸磨殺驢是官場常態,秦侃也知道他在齊省的日子到頭了,也已經想到了退路,卻沒想到,當初口口聲聲對他許諾的葉天南,保證他不會有事的葉天南,在事後會第一時間將他一腳踢開,迫不及待地要讓他背一個永遠無法翻身的黑鍋。
秦侃心中一陣冷笑,燕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全國之大,哪裡不能去,為什麼非去燕省?還是羞辱他,讓他去夏想關係網最廣的燕省擔任人大副主任,去了之後除了被閑置被邊緣化之外,他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好,真好,真是太好了。秦侃冷冷一笑:「不勞天南兄操心,我心裡有數。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騰出位置,你葉天南也未必能坐上!」
也不等葉天南說話,秦侃「啪」的一聲摔了電話。
電話一端,葉天南臉色鐵青,罵了一句:「不識抬舉的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等著……」
秦侃扔了電話之後,將心一橫,也沒再去人大找程在順,而是直接去了邱仁禮的辦公室。一進門,他就關上了房門,一臉痛心地說道:「邱書記,我有件事情要向您彙報……」
邱仁禮一臉漠然:「說。」
「我目前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再適應手頭的工作,我想向中央提出辭職,希望省委理解並支持。」
邱仁禮臉色不變,一點也不驚訝,似乎秦侃的舉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放下手中的筆,意味深長地看了秦侃一眼:「秦侃同志,你的情況和處境,我也了解,說實話,省委應該理解並支持你的想法,但現實又不允許你現在撂挑子……」
話不需要說明,秦侃是老官場,他心裡明白,中央還需要他杵在齊省,當一段時間靴子,什麼時候機會合適了,想砍想燒,到時再說。現在想一走了之?沒門!
「那我能不能請一段時間病假?」秦侃只有最後一招了。
「等我和榮升同志碰個頭再說好了。」邱仁禮揮了揮手,明顯是下了逐客令。
秦侃悻悻地離開邱仁禮的辦公室,還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手機就嗡嗡地震動了。他忙回了房間,悄然接聽了手機——私密手機一響,肯定有大事發生——果然,一個消息一箭穿心,正中胸口:「秦省長,程主任住院了,他的秘書被省紀委控制了。」
怎麼會?秦侃愣住了。
儘管他早就知道會有秋後算帳的一天,但沒想到,對方也太迫不及待了,大會剛剛落幕,怎麼就連一點耐心也沒有,吃相也太難看了!
秦侃左思右想半天,終究還是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秦侃並不知道,其實為他通風報信的內線已經被人控制,剛才的電話,是謊報軍情。程在順的秘書並未被控制,只是被安排下去走訪了,而程在順此時也沒有住院,而是在和何江海面對面地談條件。
其實,程在順現在離住院已經不遠了,因為他已經被何江海氣得七竅生煙,血壓升高,心跳加快,只差一點兒就腦溢血了。
在程在順看來,何江海小人得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主動退位,趕緊回家養老,別再占著位置不幹人事了。程在順現在也知道了何江海一直躲在背後挖他的牆角,他之所以慘敗,全是拜何江海所賜,現在何江海又想讓他早點滾蛋,他就氣得暴跳如雷。
程在順倚老賣老,盛怒之下,就想動手去打何江海。他自認資格老,就算打了何江海,何江海也不敢還手。不料何江海現在看程在順早就和看一個死人沒有兩樣,一個手下敗將還敢放肆,他也怒了,一把推開了程在順。
程在順被推開還不要緊,要緊的是,何江海的電話響了。
接聽電話之後,何江海得意地一笑,對程在順說道:「老程,別鬧了,你兒子在京城被人以經濟詐騙罪給告了,如果這個消息還不讓你死心的話,你的老夥計秦侃,剛剛在前往美國駐品都領事館的路上,被國安部門給攔截了……」
什麼?程在順眼前一黑,只覺天旋地轉,勉強站直了身子,太狠了,兩處出手,簡直是想要他的老命,他搖晃兩下,差點暈倒:「何江海,你胡說八道。」
何江海將一紙材料扔到程在順面前:「老程,作為老鄉,我已經給你留了情面,你別不識好歹。你自己看看,你還有路走沒有?」
程在順撿起材料一看,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
……程在順住院,秦侃在前往幸福生活投誠的半路被抓——國安部門直接出手,齊省省委保持了沉默和配合——其後,成立了齊省老幹部離退休生活顧問團,作為首任顧問團團長的何江海走馬上任之後,在一邊和老幹部們處好關係的同時,一邊著手大力打壓程在順的遺留勢力。
齊省本土勢力在夏想轉身離開之後,在短短几天時間之內,就陷入了四分五裂之中,一部分被何江海接收,一部分自立山頭,一部分被李榮升招安,還有一部分被周於淵拉攏,當年何江海和程在順登高一呼呼應者雲集的盛況,一去不復返了。
分裂成無數小股的本土勢力,各自為政,再難發出一個聲音。齊省大患,就在夏想的談笑間,灰飛煙滅。
……
夏想的心思,在接到許冠華的電話的一刻起,已經完全從齊省收回,落在了嶺南之上,他知道,許冠華親自來接機,而且還暗中一路護送,並且提醒他千萬小心,就證明了一點,他一來嶺南,就會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