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吳天笑和溫子璇心中的震憾久久不去。
想當年,何江海何等威風,在齊省一呼百應,是齊省本土勢力明面上的領軍人物,雖然不如程在順暗中的勢力廣大,但也算是一號人物,至少表面上威風八面,不少齊省本土勢力都對何江海望風而拜。
何江海在台上之時,在夏想還沒有前來齊省之前,他可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長,大權在握,又勢力遍布,在齊省本土勢力之中,威望一時風頭無兩,連程在順也有所不及。
就算夏想上任齊省之後,也是聯合了孫習民、周鴻基,並且背靠邱仁禮的大樹,居中策應,充分利用何江海和周鴻基之間的矛盾,再借勢借力,才一點點將何江海連根拔起。
何江海雖然一退到底,但他的餘威還在,在齊省還有不少追隨者,再者以何江海多年的為官經歷,不至於被夏想幾句話就嚇得汗流浹背……
讓吳天笑和溫子璇內心震憾的不僅僅是夏想剛才冷峻的一面——他們自認和夏想算是熟識了,也是夏書記在齊省最密切的下級,卻從未見過夏書記嚴厲如冬夜的時候——而是誰都猜不透夏書記交給何江海的厚厚的一疊材料之中,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何江海懼怕如斯。
更讓吳天笑和溫子璇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幾乎天天跟在夏書記身邊,怎麼不知道夏書記什麼時候變戲法一樣暗中整理了如此一疊材料,想想就讓人後怕夏書記的深不可測。
二人都在暗中一想,仔細回憶起在夏書記身邊,並沒有偷偷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一直對夏書記忠心耿耿,才都長長出了一口氣。
話又說回來,吳天笑和溫子璇也都能猜到夏書記交給何江海的材料大致是什麼,吳天笑還好,有些事情他親力親為了,溫子璇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心中對夏想的敬仰,就更是高不可攀了。
夏想將身邊兩大親信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思電閃之間,臉色一緩,呵呵一笑:「最後一戰了,只許勝不許敗,所以必須加大力度,不能讓何江海有任何緩和的想法。有時候,只有逼得他只能背水一戰,他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
吳天笑知道夏書記話里話外的意思,忙說:「請夏書記放心,我的工作也一切準備就緒。」
「我的工作也全部安排妥當,明天就可以派上用場。」溫子璇也堅定地說道。
「好,辛苦天笑和子璇了。」夏想微一點頭,或許是感覺今後再坐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了,就又說道,「下到地方上,要好好鍛練自己,爭取做出成績。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會一直關注你們的成長。」
吳天笑只是默然地點了點頭,神色很黯然,倒是溫子璇淡定地說道:「夏書記,也許我的想法有點不切實際……能不能讓我一直跟在您在身邊?」
溫子璇話一出口,吳天笑就後悔了,為什麼他沒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他是夏書記的秘書,又比溫子璇年輕,他更應該緊跟夏書記的步伐才對。
夏想搖頭一笑:「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子璇,你和天笑的成長地都在齊省,齊省的情況又特殊,而且齊省天地廣闊,可發揮的空間很大。我認為,你們留在齊省,對你們個人的成長,對齊省今後的發展,都是好事。我希望有一天,你們憑藉自己的努力,再重新回到省委大院辦公。」
「會的!」吳天笑雙手緊握,神色堅定。
「我會努力,一定不辜負夏書記的重託。」溫子璇雙眼模糊,她清楚,今天和夏書記之間的會面,應該是夏書記在齊省最後的囑託了。
「齊省是個好地方……」夏想無限感慨地說道,他離開齊省在即,而且還會以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一種方式,心中沒有傷感,也沒有興奮,無喜無悲,心靜如水,相比迷霧重重的前路,齊省的最後一戰,也許可以一舉奠定齊省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安定,「齊省人勤勞勇敢,而且團結,齊省又是儒家思想的發源地,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如果能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特有的發展道路,齊省在國內的分量會越來越重。所以說,你們留在齊省發展,也會是一條捷徑。」
「我希望你們都發揮自己長處,揚長避短,同時堅持原則,一切以為國為民為底線。只有擁有了正確的方向,才能走到正確的地點。我希望有一天等我再來齊省時,你們已經身居要職,並且為國為民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在人大會議閉幕之前的前一天,在一個十分尋常的冬夜,夏想對溫子璇和吳天笑語重心長,淳淳教導,對二人的成長寄予厚望。
溫子璇和吳天笑並不知道夏想今夜的教導,是夏想從政以來的第一次。以往,他離開之前,只會對身邊人簡單地叮囑幾句,從未象今天一樣,沉下心來,不但說得深刻,也說得長遠。如果讓溫子璇和吳天笑知道他們在夏想心目中的分量的話,他們更會堅定跟隨夏想腳步的想法。
冬天,雖然是夜長天短,但夜再長,也是轉眼即過,天亮了,齊省人大會議的最後一天的省長選舉和閉幕式,如期來臨了。
上午九點許,全體領導和與會代表到齊,除了請假三人之外,其餘代表全數到齊,符合法定人數,邱仁禮宣布,大會正式開始。
突然,意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
幾名代表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將一份提案提交到了主席台——按照規定,相關提案應該在幕後向主席團提交,而不是當眾提交——當眾提交的用意就很明顯了,就是要將事情做到明處,做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讓主席團有機會將提案扼殺在審議環節。
好手段,真要真刀實槍上陣了。
人大副主任陳亥風親自接過了提案,先是簡單一看,然後一臉嚴肅地宣布:「58名人大代表聯名提出對省長孫習民同志的不信任議案,要求全體會議進行表決,並提名夏想同志為省長候選人,希望本次提案列入會議議程……」
在規定的時間之內,在法定的人數之內,正式提出的對孫習民的不信任議案和對夏想的提名案,時機拿捏極准,就趕在即將舉行選舉之前,就說明了一點,對方所要達到的目的不僅僅是圖窮匕首現,而是要一擊必中。
就算議案不會列入議程,也借陳亥風之口當場宣布了出來,目的也已經達到了,就是要讓孫習民威望受損,要讓夏想被黑。
陳亥風不向邱仁禮請示,就直接當眾宣布了提案,完全是無禮邱仁禮權威的做法,要的就是先斬後奏的效果。毫無疑問,陳亥風是程在順的先鋒官。
一瞬間,孫習民的臉色極度陰沉!
孫習民也知道他在省政府的權威不夠,在人大的分量更是輕了不少,就連邱仁禮也鎮不住場,何況是他?他也設想了各種可能,認為對方的出手的最佳時機,就是在分組討論之後,私下向主席團提交議案,然後邱仁禮出面,聯合他和夏想,就能在內部將議案扼殺。
不想,程在順膽大包天,竟然鼓動若干人大代表,直接在會堂之上提交議案。提交也就算了,而陳亥風不經請示,直接當眾宣布,就是明目張胆地挑釁行為。
更進一步講,何止是挑釁,簡直就是借齊省本土勢力大閱兵之際,直接聯合起來,向邱仁禮、向他、向夏想發動政治攻勢!
再從更深遠的政治目的推測,也是以程在順為首的齊省本土勢力,對中央任命外來的省委書記和省長間接地表達了強烈的不滿,是變相向中央的權威挑戰,是向中央傳遞一個強烈的政治信號——如果齊省不恢複到以前齊人治齊的局面,保不準中央派來的省委書記也好,省長也好,甚至是省委副書記,都將會在齊省寸步難行!
也就是夏想的意外調任齊省打破了齊省的怪現象,而在後世,齊省依然是齊人治齊,幾乎所有的省委常委,包括省委書記和省長,全部是齊省人!
夏想的蝴蝶翅膀,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歷史進程,但齊省強大的慣性還在,今日之事,就是齊省本土勢力向以邱仁禮為首的外來者的一次無聲的宣戰,也是公然違抗中央權威的一次嚴重的政治事件。
陳亥風說完之後,他的聲音在會堂之中四處回蕩,整個會堂一片寂靜,沒有一人發聲,近千人的會堂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嚇人。
事態嚴重到了失控的邊緣。
更失控的事件,還在後面……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一個最不該發言的人發言了——既不是省委書記邱仁禮,也不是省長孫習民,而是此時最應該保持沉默並且避嫌的夏想。
從表面看,意外提案事件,對邱仁禮的衝擊最大,因為事件的發生,是邱仁禮無法掌控大局的失敗。從本質看,孫習民威望受損最大,省長權威被當眾質疑,前無來者。但從長遠來看,受害最大的人卻是夏想。
……夏想的第一句話,出乎所有人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