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心來講,夏想不想去嶺南,不是膽怯,也不是沒有了朝氣,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不想在齊省的事情,有始無終。
他很想親手完結了秦侃的陰謀,要為齊省一任,做出一個省委副書記應有的貢獻。本來省委副書記就是務虛的工作,無法在政治和經濟上面體現出來政績。政治上,有省委書記的光環,經濟上,是省長的職責所在,他位居第三,所起的就承上啟下的穩定作用。
就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橋樑。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口號,喊口號容易,天天上新聞宣傳也容易,但老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打黑除惡也好,招商引資也好,甚至是邱仁禮如果能讓齊省成為第二經濟強省,在國內樹立一個齊省模式也好,所有的政績,如果不能落實到讓老百姓切實感到生活質量穩步上升,社會秩序平穩有序,物價上漲得以控制,房價平穩回落,如是等等,那就是虛假的繁榮。
百姓的生活的感受才是真實的政績,不是官員們自吹自擂的GDP和模式。GDP和模式如果不能轉化為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不過是閃光燈之下反射的光環罷了。
夏想因為職責所在,不可能就齊省的整體發展走向確定指導思想,那是省委書記一把手的工作。也不可能大力招商引資,制定經濟政策,那是省長的權力所在。因此,他能化解秦侃的攻勢,能為邱仁禮和孫習民製造一個安定的政治環境,就是他在齊省最大的成績。
也許他的所作所為不能為百姓所知,也許政績都會歸在邱仁禮和孫習民的身上,但他依然會在暗中做好分內之事,因為他的原則就是,一切政治鬥爭以不能影響安定團結為前提,以不能犧牲百姓利益為前提。
還有一點,秦侃真的是惹怒了夏想。
夏想今天準備好好和吳才洋以及老爺子談談去留的問題,因為在總書記沒有正式表態之前,吳才洋和老爺子的態度至關重要,因為不管最初是誰推動他前去嶺南之事,平民一系支持,反對一系見有機可乘,百分之百也是支持的態度,因為羊城軍區想要對他下手的一幫人,可是反對一系的力量。
再如果吳才洋也點頭的話,總書記說不定也會順水推舟點頭了,如此,此事就會已成定局,他無力回天了。
因此,不管吳才洋和吳老爺子是什麼態度,說服他們讓他留在齊省,才是最為關鍵的一步。
卻沒想到,陳皓天竟然追到了吳家,比他還搶先一步和吳才洋面對面了,真是步步緊逼。夏想無語了,無奈搖頭一笑,是該慶幸自己的重要性,還是該嘆息各方勢力出於不同的出發點卻意外目標一致地將他推向水深火熱之地?
一進門,就看到吳才洋坐在上首,陳皓天坐在下首,正在暢談。見他進來,吳才洋微微頷首,陳皓天卻起身相迎。
同樣是政治局委員,吳才洋排名在陳皓天之前,但論影響力和在國內政壇上的知名度,陳皓天又不亞於吳才洋。畢竟作為國內第一經濟強省的封疆大吏,陳皓天在國內媒體上的曝光率非常高,比起中組部部長吳才洋可謂風頭強勁多了。
也畢竟嶺南是第一經濟強省,一省之力,可抵許多國家的總產值。
不過對於陳皓天的起身相迎,夏想卻沒有一點受寵若驚的覺悟,而是接過陳皓天主動伸出的熱情洋溢的手,說道:「不知道陳書記要來,晚了點,實在抱歉。」
陳皓天哈哈一笑:「沒關係,我就是要耐心等你,才能顯示出誠意。」
和一名身為政治局委員的省委書記共事,身為副書記,差了兩個等級,明顯會有不小的壓力,同時,也會讓許多工作不好從容開展。但也正是因為陳皓天身為政治局委員,級別太高,許多事情反而不好直接發話,而許多不適合省長出面做工作的場合,有一個得力的助手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尤其是夏想不但年輕,而且沉穩,他在齊省的所作所為,深得陳皓天之心,因此,陳皓天的迫切之心中,也有三分真誠,另外三分用心,自然是做給吳才洋看,再有四分熱切,也是為了拉攏夏想。
夏想注意到吳老爺子沒有在場,心中稍定,再暗中觀察了吳才洋的臉色,看不出吳才洋的傾向,更是微微放心。
坐下之後,客氣幾句,陳皓天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爽:「我真誠地邀請夏書記到嶺南工作。」
其實以夏想省委副書記的身份,以陳皓天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地位,本來用不著如此向夏想做出姿態,甚至直接在政治局之中運作之後,一紙調令就可以讓夏想離開齊省上任嶺南。但陳皓天在事先如此大張旗鼓地徵求夏想的意見,還直接當面鄭重其事地提出了邀請,就不僅僅是作秀了,也是確實渴望夏想到嶺南助他一臂之力。
儘管離明年的換屆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但有時候短短半年就有可能風雲變色,何況將近一年的時間,變數也有許多。就如當年由七常委一下增加到九常委,就是一次出人意料的變局。
夏想斟酌了一下語句,很是謙遜地說道:「謝謝陳書記的厚愛,不過我自認才疏學淺,而且在齊省的工作還有許多遺留問題,就我個人的意願來說,還是希望做事情善始善終,也好對齊省,對齊省百姓,有一個交待。」
夏想的話委婉,但表達的意思很堅定,就是婉拒了陳皓天的邀請。
陳皓天一愣,無奈地看了吳才洋一眼。吳才洋不為所動,只是微微一笑,不知是贊同夏想的說法,還是附和陳皓天的提議。
不過,陳皓天顯然不會被夏想一句話打退,他點頭說道:「你的想法很符合客觀現實,出發點也很正確,但顯然你低估了自己的能力。齊省大局已定,在一個相對溫和保守的省份,以你的能力和執政水平,在齊省屈才了,也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剛才還對才洋說,夏想就是彈簧,有多大的壓力,他就有多大的能量,總能創造奇蹟……」
夏想也得承認,陳皓天的話不但有鼓動性,也有煽動性,是一個做政治工作的高手,要是以前,剛才一番話就已經打動了他,但現在不會了。現在的夏想,政治上成熟了許多,心智上也理智了許多,更知道什麼道路才是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別人精心安排的道路,畢竟是別人的意圖,不是自己想法的真正體現,想要實現心中的理想和藍圖,想要走出一條與眾不同的官路,夏想不能再任由別人擺布。
再說了,他不是國家領導人,不可能人在齊省,心繫天下,更不可能哪裡有火就去哪裡滅火。善泳者溺於水,經常滅火,總有一天會成為撲火的飛蛾。
「陳書記真是高抬我了,我其實不過是運氣好了一點而已,哪裡有多過人的能力?再說就算是彈簧,經常加壓也會有金屬疲勞。」夏想一邊客氣,一邊還是不鬆口。
陳皓天似乎很有信心說服夏想一樣:「我和秋實也交流過這個問題,秋實的意思是,他認為你去嶺南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剛才也和才洋交流了一下看法,才洋也原則上同意你離開齊省……」
吳才洋原則上同意他離開齊省?夏想向吳才洋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吳才洋微一點頭:「爭取在明年齊省兩會之前離開,不管去哪裡,齊省的氣候已經不太合適了。」他的話比較中性,只提離開,不提去向,顯然和陳皓天之間沒有完全達成共識。
夏想暗舒一口氣,還好,還好,吳才洋的初衷未變,只想他調離齊省即可,相信以吳才洋的安排,還是願意他進京,而不是去風雲激蕩的嶺南。與其去嶺南,還不如留在齊省。
陳皓天還是極有耐心地勸道:「我的意思已經明確了,夏想,才洋,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夏想或許對我了解不多,才洋可是很了解我的為人,我是一個不會虧待朋友的人。」
又坐了一會兒,陳皓天就告辭而去,不過臨走時又提到了和古秋實一起坐坐的提議,顯然,他還會繼續推動夏想調任嶺南事宜。
夏想也不好回絕,只好答應和陳皓天、古秋實再次接觸。
陳皓天一走,吳老爺子就從樓上緩步下來,似乎是刻意避開陳皓天一樣,他來到夏想面前,說道:「走,到院子里坐坐。」
此時秋意正濃,又是上午時分,陽光大好,晒晒秋陽也是不錯的選擇。
老爺子又回頭看了吳才洋一眼:「才洋,你也來。」
夏想心中一緊,還是第一次和吳老爺子、吳才洋坐在一起,就證明吳老爺子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吳家的宅院,雖然不如老古的宅院大而廣,卻精緻了許多,院中的桌椅也是精心挑選的實木傢具,坐在一株合歡樹下,吳老爺子第一句話就點明了主題。
「陳皓天想要入常,有三個難題需要解決,夏想,如果你覺得你有能力替他分憂,你就去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