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不是一個輕信他人的人,但這一次,他相信何江海沒有說謊,因為何江海沒有必要說謊。
但何江海提供的可以找到周鴻基的思路,在夏想看來並不可取,因為何江海還是從認定周鴻基和楊銀花有染的出發點,說出了楊銀花在市區有一棟隱蔽的住房……
「或許周書記有些事情需要和她商議,就匆匆去了。現在趕緊過去的話,應該可以正好來得及。」
何江海的話說得委婉,其實還是不懷好意,明是提供思路,其實還是挖坑,是讓省委派人過去,直接捉姦成雙。
夏想雖然厭惡何江海的落井下石,卻並不說破,而且他相信周鴻基也沒有何江海說得那麼不堪。周鴻基和楊銀花之間到底有沒有問題,暫且不論,就算有,周鴻基也不會連常委會都不開而去和楊銀花幽會。
楊銀花不是潘金蓮,還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再說就算潘金蓮再世,也不可能迷惑得一名副省級高官暈頭轉向到如此地步。
何況就夏想所了解的周鴻基的為人,還不至於好色到不顧廉恥的程度。
夏想不接何江海的話,正好他還另有要事要和何江海說個明白:「江海兄……」
何江海聽到夏想的語氣一轉,不提職務而以私人的口吻,就大概知道了夏想要說什麼,不由心中一緊,忙說:「夏書記,我一向敬佩你的為人,公正,公信,齊省就是因為你,才一直維持了安定的局面,作為齊省人,我十分感激。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照辦。」
何江海直接為夏想戴了一頂高帽,高大全,而且金光閃閃,可惜,夏想不為所動。
「如果我沒記錯,江海兄是半島人,半島的氣候比魯市好,退下後,回老家安養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我一直嚮往有一天,有一處農家小院,院子里種幾棵樹,再開闢一片菜園,養養花,練練書法,就是人生最大的安穩。」
何江海心中大跳,夏想的暗示直接有力,是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不但該收手,也該收心了,否則,就有可能連退也退不安穩了。
「夏書記的想法,和我想的一樣,我早就盼望中央批准我的辭職了。」何江海打了個哈哈,又覺得有必要再向夏想表露一下心跡,強調說道,「最近秦省長是和我走動比較頻繁,不過我和他的想法不太一樣,他來了,我好茶招待。他走了,就人走茶涼。」
夏想見何江海還在打太極,就很是不快地說道:「何書記,我就只再說一次,從我個人來說,再從維護邱書記的聲望,最後落在整個齊省的安定團結上面,我希望你儘快安排好退休後的晚年生活。齊省的本土勢力確實很龐大,但也不是鐵板一塊,更不是沒有辦法整頓。上次的債權糾紛的解決,我想你也能想到一些什麼。」
不等何江海再說什麼,夏想最後強調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何書記,我維護的是齊省的利益,不是某一個人或某一個勢力集團的利益,請你記住一點,為了齊省大局,任何個人或集團的利益,都可以犧牲!」
何江海呆愣當場!
確實,夏想的話,對他造成相當的震憾和威懾,因為時至今日,何江海已經明白了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齊省,因為邱仁禮一心撲在入局大事之上,因為孫習民的弱勢,實際上的掌舵之人,已經是夏想了!
而且再聯想到夏想在齊省各方勢力的圍繞之中,已經是最重要的支點,並且他隨時可以撬動任何一方的利益的影響力,就讓他成為齊省名符其實的第一人。
恐怕夏想現在在齊省省委的權威,以及他對李童和周於淵的影響力,並成功利用周於淵和夏力為橋樑,和齊省本土勢力也建立了一定的合作基礎,甚至是……不知藏匿於何處的宮小菁也成了夏想最大的殺手鐧,夏想想在齊省翻雲覆雨也並非難事。
何江海在逼迫周鴻基步步後退,初嘗勝利果實之時,被夏想一盆冷水澆下,頓時感覺從頭涼到腳,竟然半晌都生不起抵抗之意。
他真的已經落魄到了被夏想一句話就嚇破膽的地步了?
也是,也不是。
平心而論,如果在一開始夏想如果偏向周鴻基的立場,現在的他不是死人,也是半個死人了,哪裡會有從容布局並且逼得周鴻基焦頭爛額的機會?因此,他必須感謝夏想的居中的立場。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夏想一開始就和他聯手,現在別說周鴻基早已一敗塗地,就連孫習民估計也差不多要告別齊省了,夏想怎麼就這麼固執,非要固守一個什麼大義和公平的原則?
齊省亂就亂好了,反正齊省又不是他的齊省,就算死上一堆人,也沒有一個是他的親朋好友和父老鄉親,他何必為了齊省百姓著想?
想不通夏想的選擇不要緊,但夏想的話,何江海必須慎重對待,因為他相信夏想憑藉手中的宮小菁之劍和周於淵、夏力以及李童為橋樑,完全可以逐步打入齊省本土勢力的內部,進行分化、拉攏和打壓,雖說未必能將齊省本土勢力真正瓦解,但要達到削弱到邊緣化的地步,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他真要惹惱了夏想,想要安度晚年的話,估計也不可能了……
怎麼辦?何江海沉思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向秦侃打出了一個電話:「秦省長,上次我們談好的事情,恐怕有點變動了……」
……
京城,中組部。
吳才洋在辦公室接完幾個電話後,低頭想了一會兒事情,又將電話打給了古秋實。在和古秋實通了幾分鐘電話之後,他又拿起電話,不經秘書經手,直接打給了謝信才。
和謝信才通話就簡短多了,只有不到半分鐘。
通話完畢,眼見快到中午下班時分,吳才洋眼光透過窗戶,望向了窗外一顆枝繁葉茂的梧桐樹,見陽光跳躍在梧桐樹寬大的樹葉之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斑駁的光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欣慰地笑了。
在他眼中,夏想就如入目之處的梧桐樹一樣,樹大根深,生機勃勃。
最讓他欣慰的不是夏想已經成長成為一棵可以抵抗一定風雨的大樹,這棵大樹,雖然還不足以擁有盤根錯節的勢力網,卻已經可以傲立於無數大樹之中,出類拔萃,有著與眾不同的挺拔和自立。
在齊省錯綜複雜的局勢之中,夏想不再和以前一樣大刀闊斧地前進,而是居中策應,左右出手,誰過界就敲打誰,誰聽話就拉攏誰,完全具備了一名後備力量應該具備的潛質。也證明了一點,老爺子確實目光長遠,沒有看錯人,早在夏想邁入副廳之前,就已經認準了夏想的品質,為吳家物色了一大助力。
有夏想在,吳家三代之後,可保無虞。
正想得入神的時候,電話響了,是一個很少見的號碼。但既然秘書沒有請示就接了進來,肯定是重要電話,吳才洋就接聽了。
電話里,傳了一個久違的聲音,第一句話,就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驚喜。
「爸,我是若菡……」
幾乎很少主動打來電話的連若菡,出國之後更是一個電話也沒有,今天卻破天荒地打來電話,讓已經修練得很少喜形於色的吳才洋,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擊中,喜笑顏開……
……
吳才洋是喜笑顏開了,隆家城卻是怒容滿面。
因為齊省接二連三的失利讓他十分惱火,惱火之餘,又因為衙內悄然回京,讓派系之內加緊對何江海攻勢的聲音增加了不少,都一致認為,強行通過對何江海問題的立案,就可以化解齊省的僵局。
孫習民被逼到了牆角,周鴻基被弄得灰頭土臉,眼見就面臨到全盤皆輸的地步了,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下狠手,要麼棄子認輸。
問題在於,認輸的話,不僅僅丟了大人,而且還不能保證何江海和秦侃會同時收手,就是說,認輸了,還有可能被人痛打落水狗。
政治之上,可沒有同情一說。當然,如果對手是夏想,隆家城肯定相信夏想會及時收手,可惜,在他認識的官場中人的官場經之中,沒有幾人有夏想一樣可以堅持最基本的立場和原則。
一想到夏想,隆家城心中五味雜陳,甚至還心中一陣遺憾,如果沒有當年秦唐的一場大雨,或許夏想在齊省的立場,會稍微偏向孫習民和周鴻基多一些,有夏想的一臂之力,孫習民和周鴻基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眼下只能強行立案了,隆家城決定下午召開中紀委常委會議,正式將何江海問題擺到明面,所表達的政治意義就是,不用暗槍了,直接上明刀。
會議馬上就要召開了,隆家城看看時間,準備邁出辦公室前往會議室,秘書卻進來告知了他兩個驚人消息,其一,中組部已經正式決定批准何江海的辭職。其二,在常委會上,崔百姓要提交關於孫習民和周鴻基若干問題的舉報材料。
隆家城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又收回了腳步,臉色無比凝重吩咐下去:「中止常委會,讓崔書記立刻來辦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