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是,何江海出面到醫院看望了崔百姓!
崔百姓前來齊省,名義上是調查潘保華的案件,但誰不知道潘保華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了,恐怕中紀委早就掌握了翔實的證據,否則也不會在京城將潘保華拿下了。其實就連崔百姓自己也知道,他來齊省的真正用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調查何江海,何江海還主動現身前來探望,引得許多人紛紛驚奇,都朝崔百姓入住的醫院投去了疑問的目光,都想知道何江海和崔百姓談了些什麼。
當然,外界不會知道私人之間的會談都談了些什麼。
第二件令人震驚並且不解的事情是,繼何江海之後,省紀委內部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如果只從表面上看,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省紀委副書記穆正一請了病假,雖然請了一個月,雖然其實他身體健康得很,卻要到京城療養,但總體來說要是平常時期,也不會有人注意。
但現在不是平常時期,是非常時期,因為現在正是周鴻基用人之際,正是湯世誠和解少海翻供之後,周鴻基焦頭爛額之時。
再聯想到穆正一是周鴻基在省紀委的最大助力,穆正一此時請了病假,躲避的意味就再明顯不過了。而且,朱振波之死的餘波還在,周鴻基正需要一名得力的助手來處理朱振波死後的遺留問題。
還有,穆正一是省紀委之中和周鴻基關係最近的齊省人。
僅僅是穆正一請了病假也還好了,隨後,省紀委又相繼有一名副書記去京城進修,還有一人家中有事,回老家去了,沒有一周時間估計也回不來。
以上三人,是周鴻基在省紀委之中的根基,是他關係最近的三名副書記,在湯世誠、解少海和提審朱振波幾件事情上,分別負有直接的領導責任。
三人的離去,是受到齊省本土勢力的威脅,還是故意選擇眼下的時段暫避風頭,就不得而知了。但由此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周鴻基在省紀委之中,將無人可用。
以上還不算對周鴻基最大的打擊的話,常務副書記兼監察廳廳長令傳志,在前一段時間被周鴻基打壓得無法抬頭,採取了低調加隱忍的態度,現在又重新恢複了士氣,走路的姿勢和以前都大不相同了,明顯是揚眉吐氣的姿態。
周鴻基在省紀委的地位,不能說是一落千丈,至少也是光芒大減。
而就在此時,孫習民再次腹背受敵,新能源客車項目被一名資深記者寫了一篇深度報道的專業經濟文章,刊登在了國家級經濟大刊之上,而且還借新能源客車項目的問題借題發揮,深入剖析了當下各級地方政府在政績工程、面子工程的問題上存在的嚴重問題,為了面上有光,有了升遷的政績,為了虛假的GDP,使出渾身解數,只要面子不要里子,勞民傷財,造成了多少浪費。
文章的觀點並不新奇,但文章的深度很是驚人,從正反兩個方面分析了政績工程產生的土壤和對國民經濟造成的巨大傷害,後果就是讓政府形象在百姓的心目中,一再降低並且失分。
可惜了孫習民,被當成了反面形象大肆宣傳,被記者當成了典型。
現在傳媒比以前發達多了,新聞和網路經常可見對一些省委書記和省長的置疑,但這篇記者的文章,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卻直接點名了齊省的新能源客車項目,並且將之形容成頭腦一熱不懂經濟的產物,就是十分嚴重的打臉了。況且,文章發表在國內的知名經濟期刊之上。
就證明了一點,幕後有政治推手,而且級別還很高!
作為省委書記或省長,誰都不想當成反面教材經常在新聞上露面。尤其是值此換屆前夕,只要上一次負面新聞,就會引發許多人的聯想,當然,都是不好的聯想。
不管是齊省本土勢力所為,還是秦侃的手筆,總之,孫習民很受傷。
和所有人想像中大不相同的是,孫習民二話沒說,當即飛往了京城。
齊省現在的局面,就十分古怪了。省委書記不在——邱仁禮回京為付老爺子慶賀生日去了,未歸。省長也不在,而在醫院裡,還住著一個衙內,一個省政法委書記和一個中紀委副書記。
……
一二把手都不在,身為省委副書記的夏想就成了名符其實的齊省最高人,不過,他渾然沒有最高人的覺悟,反而輕鬆自得地處理完公務之後,對齊省的怪現象視而不見,悠閑地下班了。
因為付先先又來魯市了。
付老爺子生日剛過,邱仁禮還沒有從京城返回,付先先卻第一時間跑了來,也不知道她天馬行空的大腦里,又打了什麼主意。
夏想要和付先先見面,就謝絕了劉一琳的又一次邀請——說來也是無奈,劉一琳幾次邀請,都趕上他有事走不開,好象他每次拒絕都是故意一樣,其實他確實是真有事。
也不知道劉一琳是不是認為他有意逃避她?
也不管了,反正總有一天,劉一琳會明白他的用心。
在接付先先的路上,夏想又接到了周鴻基的電話。算了算,應該是周鴻基最近兩天內,打來的第三個電話了。
「夏書記,今晚還是沒空?」周鴻基的聲音很低落,大受打擊之下,他現在已經四面楚歌了,前進或後退,都很難以選擇。
夏想完全可以理解周鴻基此時進退維谷的心情,但周鴻基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焉的狀況是他自己造成的,非要找他來解憂,就不對了。
夏想如果胡鬧的話,會送周鴻基一句話——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但他還好,沒有胡鬧,也沒有冷嘲熱諷,只是對周鴻基的再三邀請,置之不理罷了。
「確實是沒空,今天有一個故人從京城過來,走不開。」夏想倒沒說假話,當然,究竟誰前來,就沒必要讓周鴻基知道了。
「我就是有一句話想問一下夏書記……」周鴻基的聲音更加低落了幾分,「當年在湘省,在夏書記推行不下去反腐風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收手?」
周鴻基問計於他,夏想還真不好回答周鴻基的問題,從齊省大局上講,當然是周鴻基越早收手越好,但從他所知的衙內的反應以及京城高層對崔百姓受傷事件暫無回應來看,反對一系並沒有認輸的打算。
崔百姓破了頭,中紀委丟了臉,而且說不定還有人會認為背後有他的影子。再說了,衙內的事情還沒有完結,卻又相繼出現了朱振波自殺、湯世誠和解少海翻供,以及崔百姓被打等一系列事件,顯然,反擊的手段一波緊接一波,很犀利,很強悍,相當於將中紀委的攻勢全部化解。
而且,中紀委明顯還吃了啞巴虧,朱振波再是自殺,也落了一個致死人命的過失,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其實現在從齊省到京城,都一致認為,中紀委已經落敗了。
現在從齊省到京城,關於中紀委辦案期間逼人致死的傳聞,已經傳開了,雖然只是在圈子內小範圍傳播,但已經讓隆家城面上無光了。
至於隆家城是否懷疑真有夏想參預其中,就不得而知了,相信隆家城也好,反對一系也好,現在都很不高興,因為他們都很清楚,躲在背後偷笑並且得意揚揚的人,是他們奈何不了的何江海!
但也有理由相信,反對一系還沒有在下一步如何走的問題上,達成一致。崔百姓在齊省的滯留,周鴻基現在的茫然,以及孫習民在京城的停留,都表明了反對一系內部出現了不小的分岐。
夏想更願意相信的一點是,崔百姓在齊省滯留,更大程度是出於個人的原因,並非受命於反對一系的指示。
現階段,夏想寧願和崔百姓多一些合作,也不會再和周鴻基握手,因為他擔心,周鴻基已經得罪死了齊省本土勢力,誰都不會放過他。
「鴻基,在湘省反腐的過程中,因為符合中央的指示精神,因為有鄭書記的大力支持,一直推行得十分順利,沒有遇到難以為繼的情況。我在反腐之中一直堅持的一個原則就是,對事不對人。」
周鴻基默然掛斷了電話,相信他聽明白了夏想的忠告。只是他是否會吸取經驗教訓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是夏想所要操心的問題了。
夏想又想,也不知齊省本土勢力會不會及時收手,或許何江海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但問題是,現在的本土勢力還能一心聽從何江海的指揮嗎?
從新能源客車項目的債權糾紛之中散播出來的消息,顯然是有人想打擊何江海的威望,要趁他病要他命,要取而代之。本土勢力和孫習民、周鴻基之鬧的矛盾越尖銳,越加劇,對秦侃越有利,特別是在孫習民現在已經身陷旋渦的情形之下。
……夏想猜中了,已經被激發了怒火的本土勢力,確實失控了,不過他們針對的主要對象還是周鴻基,並非孫習民——幾名省紀委副書記的請假,顯然是事先接到了什麼暗示,因為隨後發生的針對周鴻基的第二波衝擊,力度之大,令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