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夏想都在猜測秦侃在齊省紛亂的局勢之中,究竟是怎樣的立場,偏左還是偏古?或是根本就是居中的兩頭不得罪?
但在達才集團的問題之上,秦侃明顯表現出傾向於支持李丁山的立場,但此時並不能肯定他的立場就和孫習民相左,因為或許秦侃只是因為達才集團的項目讓他有利可圖,他才反對孫習民的橫加阻撓。
果不出所料,其後不久,秦侃就又躲到了幕後,在許多事情上又重回他以前附和和隨波逐流的立場。甚至在衙內的車禍事件事發之後,在何江海住院並且明顯失勢的情形之下,他還是不動聲色,夏想就很是不解,難道秦侃要一直袖手旁觀到最後?
也不太符合前一段時間秦侃頻頻出手的作派。
眼下正值齊省局勢即將迎來一個重大的轉折之際,如果秦侃再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夏想就真以為秦侃就是想在齊省等退休了,不想今天在他正準備就下一步局勢深入布局之時,秦侃意外出現了。
終於坐不住了?夏想微微一笑,不受秦侃一臉凝重的故作姿態的影響,以輕鬆的口吻說道:「秦省長,有重大情況要向邱書記彙報才對,向我彙報,就不太合規矩了。」
秦侃臉色不變,依然沉重:「是,是向邱書記彙報才符合規矩,不過就我個人原因,我更覺得和夏書記談得投機,也更相信事情還是向夏書記彙報才心裡踏實。」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夏想也不再矜持,示意秦侃坐下,還主動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秦省長,你和李省長關係也很不錯,我們之間,也算有些私交,雖然平常來往不多,但也不算疏遠了。」
夏想的話,似乎是在攀交情,其實還是在暗示秦侃,真有話要說,就直接說到正題上,不要再雲山霧罩了。也是夏想對秦侃一直以來並不明朗的立場,已經沒有了耐心的體現。
因為說實話,如果將齊省分為三極的話,他和邱仁禮是一極,孫習民和周鴻基是一極,何江海是一極,沒有秦侃什麼事情。再如果何江海失勢之後,齊省進入二元對立,還是沒秦侃什麼事情。
秦侃除了依附其中一極之外,別無出路,除非他在齊省真的不想得到任何政治利益。不過想想也不可能,政治人物不想得到政治利益,還想得到什麼?
他既然主動前來,就表明想依附夏想的一極,夏想不掌握主動權,還能被秦侃一臉的凝重牽了鼻子,真當他掌握了什麼重大情況?
夏想才不會被秦侃忽悠了。
秦侃接過夏想遞來的茶杯,臉上的神情緩和了許多,被夏想帶動了情緒,掌握了主動,畢竟他在夏想面前的依仗不是很多。
借喝一口茶來壓了壓心中微微的激蕩之意,秦侃說出一件令夏想大為震動的事情!
……
一直過了半個小時,夏想還沒有從震動之中清醒過來,心中的震憾久久揮之不去,原以為秦侃手中不會掌握什麼真正的重大情況,不想還真是低估了秦侃一直躲在暗處的一雙閃著亮光的雙眼,無時無刻不在放大每個人的毛病!
儘管說來,其實在秦侃剛開口時,夏想就應該阻止秦侃繼續說下去,因為秦侃向他透露的消息,並不符合他一慣的立場,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傳了出去,有損省委副書記的形象。
但因為秦侃透露的消息過於重大,過於驚人,並且事關齊省重量級省委領導,夏想驚訝之餘,一時忘了制止秦侃,而秦侃也早就預謀,一口氣說完之後,然後將茶杯的水一口喝乾,轉身就走,沒再多說一句話。
等夏想又花費了半個小時,終於將事情的所有後果都一一設想清楚之後,才發現竟然到了中午下班時間。
夏想起身,揉了揉額頭,正要出去吃飯,周鴻基又現身了。
「夏書記,中午一起到食堂吃飯?」周鴻基提出了邀請。
其實也不算是邀請,只不過是作伴同去而已,對於夏想這個級別的幹部來說,很少和其他省委幹部同行。
周鴻基提出同去吃飯,恐怕還是想重溫前幾次共進午餐之時輕鬆和諧的氣氛,並且由此帶來的幾次默契的合作。
只可惜,默契的合作並非因為共進午餐,而是大環境所致,周鴻基難道會以為一次午餐就能彌補分岐?但不管怎樣,既然對方提出來了,夏想又沒有另有安排,就同意了:「好,就這麼定了。」
和周鴻基並肩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夏想不停地和主動打招呼的同事微笑回應,而周鴻基則心事重重地低著頭,並不理會別人的問好。
在之前,夏想已經得知,頂不住周鴻基的壓力,市紀委同意放人,準備將朱振波轉交給了省紀委——也在夏想的意料之中,並未讓他過多的關注,但不知為何,總是隱隱感覺周鴻基又走錯了一步。
從個人感情來講,夏想也不想周鴻基越走越遠,但從政治角度出發,他沒有理由干涉周鴻基的所作所為。衙內還在魯市,而且還在醫院,明顯就是要施加壓力,就是要告訴周鴻基和孫習民,何江海一天不倒台,他就一天不出院。
站在派系的立場之上,周鴻基的所作所為無可厚非,只是欠缺了一些深層和長遠的眼光罷了,而且行事又操之過急,連出昏招,結果還沒有打著何江海,卻惹惱了齊省龐大的本土勢力。
如果現在夏想還在和何江海對峙階段,哪怕正糾纏得難解難分,他也不會用宮小菁的事情來要脅何江海。因為宮小菁是雷區,而且還是地雷陣。
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雖然有可能危及對方的地位,但也有可能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說宮小菁是雷區,那麼朱振波就是萬丈懸崖。
夏想之所以一直遲遲沒有決定如何處置朱振波,就是因為必須想好萬全之策,才能妥善解決朱振波的問題。儘管朱振波的殺招已經被他化解,但他既不拿來為他所用,又不能將之完全銷毀,其實相當於是一個燙手山芋。
就在夏想差不多想好對策,決定將先趙牡丹後朱振波,一舉解決齊省目前最大的兩個隱患之時,周鴻基還是將朱振波搶到了手中,算是一次意料之外的事故。
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再說夏想就算想出手阻止,也沒有理由防礙省紀委辦案。
周鴻基以為籌碼在手,卻哪裡知道,他拿在手中的是一個威力巨大的手雷。
到了食堂,夏想再次堅定了想法,和周鴻基繼續拉開距離,不僅僅是因為他和周鴻基之間已經沒有了多少共同語言,也有秦侃今天透露的情況大大觸動了他的緣故。
夏想和周鴻基各打了一份飯菜,來到裡間的一個僻靜之處,坐下之後才發覺,他和周鴻基無意中打的飯菜全部一樣,不由他不搖頭一笑。
其實夏想還是比較欣賞周鴻基,因為在他看來,周鴻基和他之間有一些相似之處,比如很執著,很有審時度勢的眼光,也很有激情的一面,但周鴻基局限性太大,受制於派系的地方太多,就讓周鴻基無法如他一樣左右逢源。
同樣的飯菜,落在不同人的口中,卻是不同的滋味。
夏想吃得津津有味,周鴻基吃得味同嚼蠟。
周鴻基只吃了一半就推到了一邊,沉默了一路,他終於開口了:「夏書記,我們之間的共同點有很多,比如今天打的飯菜都一樣,證明我們的口味相同。」
「口味相同只是一方面。」夏想也推了餐具,「我要了半份,所以吃完了飯菜。你要了一份,所以剩下了一半還多,我們的胃口不太一樣呀。」
周鴻基至此還沒有意識到宮小菁的問題如果引爆會引發多麼難以收拾的嚴重後果,但卻隱約猜到宮小菁及時被轉移出燕市,應該是夏想的手筆,就說:「夏書記最近的胃口小了許多,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擔心什麼?宮小菁本來應該是一步好棋的。」
「胃口小一點好,省得吃多了不好消化。」夏想端起飲料喝了一口,「鴻基,有些話本來不該我說,或許由孫省長開口更好一些。但既然我們之間也算有點交情,我就多一句嘴,你姑且聽之。」
周鴻基點頭:「我洗耳恭聽。」
「何江海的事情,至此為止。」夏想一口喝完杯中的橙汁,很堅定地將杯子一放,「一個人的杯子容量有限,超出自身容量之外,就容易溢出。我借這個機會也明確地告訴你,我支持中央關於對何江海同志的問題的處理意見。」
中央並沒有正式處理意見出台,但夏想所說的處理意見,顯然是指何江海到辭職為止,全身而退。
周鴻基微眯了眼睛:「我以前看錯了人?」
「不是,是現在形勢不同了。」
「如果我堅持要討還公道呢?夏書記是不是兩不相幫?」
「我服從大局。」
「好!」周鴻基大聲說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正要告訴夏書記的大局就是,根據湯世誠的供詞,中紀委決定正式對何江海案件立案。夏書記,你看錯了風向。」
夏想卻坐著不動,一臉淺笑地看著周鴻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