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才洋從對他敵對,想將他斬落馬上,到勉強接受他的存在,再到懷疑他想接手吳家的勢力,中間經歷了多少曲折和漫長的過程。
再後來,吳才洋對他插手吳家的家族事務不再持懷疑的態度,但對他和連若菡之間的關係,依然持不太接受的態度。
也可以理解吳才洋的態度,身為一個父親,都很難接受女兒沒有名分地跟了一個男人,儘管女兒自己很快樂,儘管這個男人名叫夏想,是一個十分優秀的男人。
再儘管女兒對他這個父親的態度一直很冷漠,但以上,都不防礙一個父親對夏想這個男人貪心的不滿。因為在女人問題上,吳才洋雖然離過婚,但卻沒有犯過錯誤。
其實如果真要說到細節問題的話,連夏還真沒有當著吳才洋的面叫過夏想爸爸,一直以來,連若菡也好,夏想也好,都盡量避免讓夏想和連夏同時出現在吳家,因為和梅亭還必須叫夏想為乾爸不一樣,連若菡一直沒有避諱的一點是,她讓連夏從小就叫夏想爸爸。
今天是夏想第一次和兒子手拉手,也是第一次兒子大聲當著吳才洋的面,叫他爸爸,更是吳才洋第一次沒有任何不快的表示,反而十分欣慰地著他和連夏之間的親情互動,也讓夏想在感慨萬千之餘,心中第一次在吳才洋面前,心生家的溫暖之感。
他在吳才洋面前,很少意識到吳才洋是他兒子的姥爺,而只當吳才洋是中組部部長。
但現在,吳才洋第一次露出溫和而親切的笑容,終於讓夏想感受到了在吳才洋身上從未體驗過的親情。
連夏甩開夏想的手,又飛奔到吳才洋的面前,甜甜地叫了一聲:「姥爺!」
「哎!」吳才洋忙應了一聲,伸手抱起了連夏——八九歲的連夏雖然瘦,也有60多斤了,吳才洋還能一下抱起,也下了力氣。
也是,吳才洋目前為止,也就這麼一個外孫。雖然連若菡又懷孕了,但是兒是女還不清楚,不過已經清楚的是,連若菡會將未出世的孩子留在國外培養,不回國,也就是說,吳才洋除了眼前的連夏之外,沒有別的指望了。
不疼才怪。
吳才洋再是中組部部長,他也是一個老人了,隔輩親的現象在誰的身上都可以應驗,不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高官權貴。
「來了?」吳才洋淡淡地沖夏想打了一個招呼,完全是以家人的口吻了。
「來了。」夏想也很是散淡地回答了一句,完全是以晚輩的口氣。
吳才洋放下連夏,連夏一溜煙兒又跑了,夏想忽然才醒過味兒來,今天不是周末,怎麼連夏沒去上課?
吳才洋猜到了夏想的疑問,說道:「連夏感冒了,今天剛剛好,老爺子非讓他再休息一天再去。」然後當前一步,朝院中綠蔭之處走去。
夏想會意,跟在吳才洋身後。此時老爺子應該正午休,而吳才洋此舉顯然是有話要對他說。
坐在以前老爺子最喜歡坐的藤椅之上,吳才洋一臉休閑,難得他今天特意在家,沒有上班,雖未明說,也肯定是在特意等候夏想。
「若菡在國外,也不知道好不好?」吳才洋第一句話不是國家大事,而是家事。
說來夏想和吳才洋的對話次數也不少了,卻幾乎從來沒有面對面談論過連若菡,今天吳才洋主動提及,也是他在夏想面前真正卸下偽裝,露出了真實的一面。
夏想也知道,連若菡和吳才洋之間的父女關係,雖有改善,但可能還是隔閡太久的緣故,一直達不到融洽的地步,連若菡出國之後,和吳才洋之間的聯繫之少,可想而知。
吳才洋也老了,就算明年能進常委,成為國內最高的幾人之一,回家之後,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也需要親情的呵護,也需要家人的陪伴。唯一的一個女兒和他不和,一直不肯和他親近,對他來說,也是難言的心痛。
「若菡還好,她很有本事,我都不操心了。」夏想故意說得輕鬆一些。
「若菡手中是有點錢,但在國外開銷大,也不知道夠不夠花?」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兒女再大,在他們眼中終究還是孩子,吳才洋很關心連若菡的生活,「你在經濟方面一直自律,如果有需要錢的地方,儘管開口。」
夏想有點感動,吳才洋在他面前第一次提到錢的問題,證明確實從內心深處將他當成了家人。他和吳家接觸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一次向吳家提過任何要求,包括金錢方面,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同樣,時間也是檢驗人品的唯一標準。
不過讓夏想也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吳才洋有政治眼光,也有很高的政治智慧,但卻在識人方面,還有所欠缺,或者說不會暗中調查別人,他暗中擁有江山房產,單是一個江山房產,可以直接操縱的資金就有十億以上。
雖然他的手法很隱蔽,但如果吳才洋真要細心調查的話,就算不是查得清清楚楚,也多少能查到一些指向他的線索。
顯然沒有,也證明了吳才洋為人有正直的一面。
更好笑的是吳才洋還以為連若菡會缺錢花,以連若菡的實力,要說她缺錢,全世界都笑了。不過夏想在暗笑之餘,還是為吳才洋的愛女之心感到欣慰,畢竟,連若菡是他心愛的女人,畢竟,吳才洋是連若菡的親生父親。
「若菡不缺錢,我也問過她,她的能力……吳部長可能想像不到。」夏想還是含蓄一說,又說,「我也不缺錢,謝謝吳部長的關心。」
吳才洋擺了擺手,家事談完,就又談起了正事:「齊省的問題,何江海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以前,夏想和吳才洋之間也沒少談論政治大事,但大多時候只是泛泛而談,很少具體到一件事情之上具體而微地討論,今天,吳才洋開口直接落到了具體事件之上,可見齊省的局勢,已經牽動了中央高層所有人的心。
夏想在吳才洋面前不會說假話,微一思忖,說道:「李丁山不適合擔任魯市市委書記,何江海事件,到何江海辭職為止。」
吳才洋微微一愣,隨後又搖頭一笑,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你真是一個見風使舵的高手呀,風向轉變得也太快了,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和何江海以前的矛盾,而非要不依不饒呢。」
夏想笑了:「我是年輕了一點,但肯定不會意氣用事,以前和何江海的矛盾,是對事不對人。現在何江海事件到此為止,也是對事不對人。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齊省大計。」
「好!」吳才洋用力一拍夏想的肩膀,「我還擔心你會轉不過彎,沒想到你自己已經理順了思路,夏想,齊省的一任,你比以前成熟多了,我很欣慰。」
「謝謝吳部長的誇獎,我需要進步的地方還有很多。」夏想下意識地就謙虛了一句。
吳才洋哈哈一笑:「又沒有外人,你就不用在我面前拘束了。」
在夏想面前,吳才洋第一次少見地露出了非常隨意的一面。
更讓夏想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
「你也知道,品都市委書記李榮升,是團系的人馬。」吳才洋非常罕見地和夏想直接討論起了國內和齊省的政局,也不知是否和付老爺子的病情以及國內下一步的局勢有關,「品都作為齊省的一個重要城市,兩個副省級城市之一,具有非常重要的戰略作用,可以有效地對魯市以及齊省省委形成牽制。而齊省的問題由來已久,中央一時也難以根治,也不是說中央就一定反對齊人治齊,問題在於,只要齊省省委的高層,不對中央的政令消極應對就行。」
尾大不掉的情形曾經出現在嶺南省,所以自2000年後,嶺南一把手再無嶺南人擔任。齊省雖然是第二經濟大省,但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齊省的省委書記,只有一任政治局委員兼任的先例,此後,一直沒有。
其實凡事都會遵循綱舉目張的道理,想要讓齊省聽話,只要省委書記和省長與中央一心即可。在另一個時空,齊省在夏想的時期,省委書記和省長還是齊人,是為特例。而現在,省委書記和省長都是中央空降,實際上,中央已經為化解齊省的困局,掌握了足夠的主動權。
但齊省中層的齊省幹部,才是根本。其實各省的中層幹部,也大多是本省人,只有副省以上,才會從外地交流。和其他省份相比,半陸地半海洋的齊省,地域觀念十分強烈,有一定的排外情緒,才是齊省外來者哪怕是省委書記和省長,工作也難以開展的根本原因所在。
「所以,總書記想藉此機會,將魯市也一併掌握,如果兩大副省城市互相呼應……」吳才洋縱論國內大勢和齊省大局,一語中的,為夏想的下一步,指出了一條雖不平坦但卻步步為營的大道。
一條足以制衡反對一系,並且順應總書記之意,同時達到平民一系的滿意的陽光大道,也讓夏想眼界大開,而得吳才洋之助,更是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