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勝天的真正含義其實並非是字面上的意思,不過到了現代被人誤用了而已。就連一些偉大人物也常常以人定勝天來顯示偉大。
人的偉大表現在人格之上,不是和天爭名奪利之上。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所以從人性的角度出發,政治家之中,不出聖人。
況且天道無語,只是默然千萬年俯視大地,身為承受天道恩惠的個人,為什麼非要和老天一較長短?人能戰勝上天?還是先戰勝了自己的私慾和致命的缺陷再說!
所以當夏想看到衙內幾乎毫髮無損地出現在眼前之時,心中先是驀然一驚,隨後搖頭一笑,衙內不從政也真是可惜了,他還真是一個陰險多變的人物。
只可惜,許多時候往往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更形象的形容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衙內再自作聰明,再自以為得計,當他邁著故作瀟洒的步伐來到夏想面前之時,夏想只是欠了欠身,連站起迎接都欠奉!
衙內在車禍之中並未受到多重的傷,他是騙過了所有人,包括何江海,包括夏想,但卻騙不過索取他的命的亡命之徒,如果不是夏想當機立斷派出蕭伍到醫院,衙內此時別說裝腔作勢在夏想面前擺樣子了,估計已經到閻王面前報到了。
夏想就對衙內在他面前表現而出的騙過所有人的得意頗不以為然。
衙內注意到了夏想的表現,也一下想起雖然他臨危之時突發奇想假裝身受重傷,就為了黑幕後想要害他的人一把,不料還是人算不如天算,差點在醫院環節送了小命,不由臉色一曬,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知道他在夏想面前還真沒有裝大頭蒜的資格!
夏想等衙內在面前站定,才慢慢站了起來,伸手和衙內握手:「高總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恢複得這麼快?真是奇蹟。」
衙內訕訕一笑:「夏書記就不要取笑我了,差點丟了小命,還得感謝你的出手相助。要是在古代,我還得磕頭謝恩。但現在新時期,我就拱手,行不行?」說話間,他還真向夏想抱了抱拳,還鞠了一躬。
周鴻基沒想到的是,夏想坦然受之,對衙內的鞠躬不避不讓,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客氣,似乎很是託大,不過落在他的眼中,就另有意味深長了,也讓他從內心深處,發出了一聲喟嘆。
夏想此舉不是託大,也不是拿捏,接受了衙內的鞠躬,意味著夏想對出手救下衙內的事件,到此為至,並不指望衙內有任何回報。
更深一層的含義就是,含蓄地表達了夏想對他剛才提議的委婉拒絕!
周鴻基心中也清楚,自己一方在拉攏夏想的手段和時間上,比平民一系晚了一步不說,說不定開出的條件還不如平民一系慷慨。如果他說了就算的話,絕對不會拖到現在才和夏想坐在一起談。
只可惜,他說了不算!
更可惜的是,另一方有一個老謀深算的葉天南!
周鴻基暗暗搖頭,自高自大害人不淺,官僚主義也害人不淺,難道說,夏想終將要和他站在對立面了?
儘管早有心理預期,也早就知道何江海的倒台,其實預示著齊省二元對立的開始,而他和夏想之間,還是會因為各自陣營的不同,必將成為對手,但真的當這一天來臨時,周鴻基還是不免感嘆,他真的不想和夏想為敵。
不是他怕夏想,而是他確實敬佩夏想的為人。
衙內不是一人前來,不過送他的人遠遠站在邊上,不來近前,而且人數還不少,顯然,衙內驚魂未定。
坐在夏想對面,衙內又勉強笑了一笑:「打鷹多年,還是不小心被鷹啄了眼,讓夏書記見笑了。」
衙內其實比夏想年紀還大,不過因為穿著比較新式,而且說話比較隨意的緣故,顯得他很是年輕,夏想在他面前,也不好表現得過於拿大了,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高總以後,就更加海闊天空了。」
衙內擺擺手:「不說以後,就說眼前,我來之前,鴻基肯定也和夏書記說了不少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就只送一份禮物,請夏書記一定笑納。」
一伸手,衙內遞上了一張薄薄的紙張。
夏想本想開個玩笑——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腦殘金——卻沒有說出口,因為衙內薄薄的一張紙,上面只有幾個大字,雖然手寫的字跡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卻讓他吃驚不小。
「達才,30億,百分之五。」
政治人物之間說話,有時為了防止對方偷偷錄音,都會留上一手,要麼不說關鍵問題,要麼含糊其辭,當然,到了夏想和周鴻基的級別,錄音一類的事件就幾乎沒有了,因為不但不會有效果,反而會人格掃地。
副省級別以上的交往,拼實力是一方面,有時也要拼人格。
衙內既有政治人物的精明,又有商人的謹慎,他不明說送夏想什麼禮物,只是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紙,用不知道什麼樣的粗筆,故意歪歪扭扭寫了幾個不知所云的不連貫的字眼,就算扔到大街上被人撿到,也不會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
也正是衙內的高明之處。
夏想當然知道,衙內的禮物表面上是一筆非常划算的生意,以30億的資金注入達才集團,換取達才百分之五的股份,而達才集團現在市值500億,30億元是百分之六的股份,中間的差價是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是折現之後,裝進夏想的口袋,還是夏想當成人情送給達才,衙內不管,衙內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借夏想之手完成併購達才的第一步,還送一份天大的人情給夏想,又為他的長遠計畫打開了第一局,可謂一舉兩得。
要不說官商結合的官富二代,才是真正的二代之中的精英。如何洋一樣的玩車一族的官二代,再如撞人之後飛揚跋扈在高喊俺爸是某某某的官二代,又有在網上曬錢曬包曬車的富二代,其實都是不折不扣的渣二代,和衙內相比,差得沒邊了。
衙內表面上是吃虧了,但實際上從長遠計,還是沾光了,既還了夏想的人情,又順利完成了他併購達才集團的第一步,確實智商很高。
衙內的手段,和剛剛周鴻基所提的條件,有異曲同工之妙。
夏想手拿薄紙,默不作聲。
在衙內到來之前,周鴻基代表反對一派,也提出了三個條件。
和何江海所提的三個條件相比,周鴻基的三個條件,就和夏想左手右手連同左腳都各戴了一隻手錶一樣,還真讓人無語,不知道哪只表的時間最准。
三個條件歸納的一個中心思想就是,夏想要好好乾,中央領導對他在齊省的工作很滿意,如果他能助周鴻基一臂之力,將何江海之流打垮並且掃出歷史舞台,那麼,他就是好樣的,以後的前景無比遠大,不但可以在齊省有更大作為,還會有更大的舞台可以讓他大展手腳。
總而言之一句,大而空,空而無用,哄小孩還成!
夏想不是被中央領導拍著肩膀誇上幾句好好乾,以後有希望,然後就忘乎所以並且天真地認為就被中央領導賞識的廳級幹部了,他現在是齊省省副書記,是和總書記有密切關係,和數名政治局委員有深厚交情,又深得家族勢力賞識的後備力量。不管反對一派是不是認可他的地位,到目前為止,他的成長之勢已經勢不可當,不是某人居高臨下口惠而實不至的哄騙幾句,就能讓他頭腦一熱去壯志未酬勢不休。
為國為民夏想心甘情願,但如果一番辛苦下來,都為了貪官中飽私囊,他又何苦來哉?有那工夫,還不如去山區當一名鄉村教師來得真實。
當周鴻基提出三個條件之後,可能周鴻基自己也自覺有點無趣,實在是空話連篇,就特意補充了一句,說是衙內還另有禮物相送。
夏想本來就沒有對反對一派抱什麼希望,不想反對一派自以為是也就是算了,居然還沉浸在過去的歷史之中無法自拔,卻不知道形勢已然大變,早就不是當年喊喊口號、哄哄不明真相的群眾的年代了。
還想只用大話空話來讓他為他們所用,也不知是高估了他們的智商,還是太低估了他的智商,又或者是以為,僅憑衙內的百分之一的差價就能將他收買?
說句不好聽的話,別說他不在意金錢問題,真要在意的話,他舉手之間就能賺取比衙內給予他的百分之一差價更多的利潤,更不用現在就他的隱性身家而言,衙內自以為可以震驚世人的財富,在他眼中,不過是毛毛雨罷了。
不過……既然對方的如意算盤打得如此精明,他不配合一下對方演戲,也說不過去——本來夏想還左右為難如何在平民一派和反對一派之間走鋼絲,現在看來,反對一派在對待他的問題上,實在上目光過於短淺——他就決定將計就計一次。
不好意思了,夏想心中嘿嘿一笑,別怪我太貪心,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太自以為是了!等吃虧之後,別後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