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動聲色執掌大局的角度看待問題,邱仁禮當之無愧是齊省第一人,儘管他任期前兩年之內並沒有什麼作為,似乎一直在低調和沉默中熬資歷,但真正了解邱仁禮的人才會知道,邱大書記其實一直在暗中布局。
孫習民出京時就事先告誡自己,一定不要小瞧了邱仁禮,因為邱仁禮並非一般人物。但來到齊省之後,見到了邱仁禮的忍讓和溫和,他還是難免有點輕視邱仁禮過於退讓了——儘管他也採取了低調的策略,卻因為他有黑鍋在內,並且只是省長,和出身家族勢力的邱仁禮截然不同——然而直到今天,直到眼前一幕真真實實地發生在眼前之時,他才怦然心驚,第一次從內心深處對邱仁禮心生肅然起敬之心。
因為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邱仁禮手段的高超,不但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也收到了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效果——廖得益先被夏想拋出的檢討書的問題砸暈了頭,然後又被夏想成功地利用談卓運的提名將他呆起,隨後,邱仁禮翻雲覆雨,直接將廖得益生生打落塵埃!
真是一出異彩紛呈、精心謀劃的大戲,精彩,當真是一唱三嘆的精彩。
孫習民忍不住暗中大聲叫好。
但在叫好之後,不由心中一片黯然,他以前對邱仁禮的輕視,看來還是因為自己的膚淺,邱仁禮太深不可測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從運籌帷幄、算無遺漏的角度來說,夏想才是齊省首屈一指的最有政治智慧和影響力的第一人。
也正是夏想的到來,才讓邱仁禮如虎添翼。更是因為夏想準確而敏銳地發現切入點,才讓邱仁禮及時抓住了一個又一個機會,然後果斷出手,才在幾個回合之內,就由以前的溫和書記形象為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變成了強勢書記。
沒有夏想,就成就不了現在的邱仁禮,更沒有邱仁禮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夏想,比起在燕省的時候,更成熟更有高明而不著痕迹的政治智慧了,因為以前夏想是衝鋒在前,而現在,他穩坐釣魚台,充分利用各人的需求和弱點為他所用……不得不說,夏想越來越有領袖潛質了。
孫習民目光連連閃動,心中感慨萬千的同時,也隱隱為他今後在齊省的立場擔心……
書記辦公室結束了,邱仁禮唱了紅臉,夏想唱了白臉,而廖得益最後收穫了一頓劈頭蓋臉的批評,並且進一步被壓縮了發言權,組織部長的權威降低到了歷史最低點。
何江海一系在繼省紀委遭受打擊之後,在省委又再次遭受重創!
……
廖得益失魂落魄地回到辦公室,剛坐下,何江海就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一進門就怒不可遏地說道:「好,好,真是太好了,談卓運政治生命結束了,你現在差點連發言權都沒有了,齊省已經是邱仁禮和夏想的天下了,我們以後都不要混了……」
對何江海的滿腹牢騷,廖得益已經提不起半點共鳴的興趣,他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何書記,說這些沒用的話,還不如踏實做點實事。本來就是自己身上有事,也不能怪別人發現我們的問題,是不是?」
「是個球!」何江海連連失利,已經瀕臨到了失控的邊緣,見廖得益也有退縮之意,他急了,「得益,你什麼意思,是不是也要明哲保身,忘了自己是誰了?」
何江海如果懂得說話的藝術,他在齊省的勢力會比現在大上數倍,只可惜,每個人都有改正不了的固執的缺點,他直來直去的性格,確實讓他為許多人所不喜——李童就是被他嗆過幾次之後,就再也不和他合作並且站他的對立面的一個鮮明的例子。
廖得益現在都有點心神恍惚了,哪裡還顧得上理會何江海不肯服輸並且抗爭到底的心思,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被省委書記直接摔了一次,信心幾近崩潰,再被何江海焦躁不安的挑撥,也一下失控了:「何書記,你是你,我是我,不要總把你的意志強加在我的身上!」
何江海頓時驚呆了。
認識廖得益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從未見過他敢如此氣勢沖他說話,今天是怎麼了,難不成真是因為談卓運事情的失利,讓生性膽小的廖得益倒向邱仁禮了?
何江海愣了片刻,忽然又笑了:「得益,你先別急,再好好想想哪頭輕哪頭重。現在我們的根本還在,根基還穩,齊省那麼多副省級以上的半島人,誰能動得了?」
不等廖得益再說什麼,何江海轉身走了,一出廖得益辦公室的門,他的臉色就立刻陰沉了下來,廖得益估計靠不住了,夏想和周鴻基聯手之下,步步緊逼,說不定孫習民也會妥協。孫習民一讓步,達才集團的項目一落地,就是他在齊省的全面慘敗。
他將無顏再面見總理。
怎麼辦?
涼拌!
既然夏想和周鴻基喜歡玩陰的,喜歡用軟刀子殺人,那麼他就來明的,用硬刀子砍人,不信還收拾不了幾個外來客。
是該出動黃巢了……
……
書記辦公會上的一幕,不會大範圍流傳,但還是有人聽到了一些什麼風聲,都知道廖得益又挨批了,而且還被批得不輕,起因自然是因為談卓運事件。
傳來傳去,談卓運就成為談霉運的代名詞,甚至成為見面之後互相開玩笑的談資。
「今天你談了沒有?」
「別提了,談了。」
「談什麼了?是卓越的運氣還是……」
「還卓越呢?連卓異都談不上,勉強算是有一點年富力強。對了,你可是年富力強的好乾部呀。」
「你才年富力強,你全家都年富力強!」
「哈哈……」
成為了談資和笑柄的談卓運,已經消失在省委大院眾人的視線之中,聽說迅速辦好了去職手續,回了老家。也是,臉皮再厚也呆不下去了,雖然談卓運長相確實不顯老,但為了升官發財隱瞞7歲的做法,還是為所有人所不恥。
談卓運走了倒不要緊,可惜了一個非常不錯並且正面的好成語——年富力強——因為他,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齊省省委人所共知的貶義詞。
經過談卓運一事,完全確立了周鴻基在省紀委之中的權威,令傳志弄得灰頭土臉,很長一段時間都抬不起頭來。所有附和支持談卓運的紀委常委,事後都後悔不迭,不少人暗中向周鴻基積極靠攏,表達了堅定跟隨周書記步伐的意向。
隨後,周鴻基提名自己人遞補了談卓運的空缺,省紀委內部一片贊同之聲,無人反對,提交到省委之後,在夏想的推動下,也順利獲得通過。
從此,周鴻基在紀委局勢初定。
但與在紀委內部掌權十分順利相反的是,在針對省鹽務局局長湯世誠的問題的調查上,周鴻基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阻力!
因為,他的鐵腕和不講情面的動作,終於還是驚動了京城方面,有人出面施壓了……
……
轉眼間,夏想到齊省上任已經兩月有餘了。
魯市的春天已經無影無蹤了,盛夏業已來臨,齊省在經歷過一系列的陣痛過後,暫時進入了平靜期。
達才集團的項目,還在等省政府的批複,孫習民不再開口反對,卻也不抬手放行,就是拖延,也不知出於何種目的。
說來也怪的是,李丁山也不再催促,邱仁禮更是在書記辦公會上似乎無意中過問一次之後,再也沒有提及過此事。
種種跡象表明,達才集團的項目,有雷聲大雨點小並且可能暫時擱置的趨勢。
和達才集團項目的最終能否落地相比,省委大院的人同時關注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周鴻基在紀委內部鬧得沸沸揚揚的收權事件,比如夏想一拉攏二排擠三設局制服廖得益的事件,現在廖得益由以前中間搖擺的立場,逐漸有了偏離何江海的傾向。
基本上可以說,齊省的局勢,在夏想和周鴻基的聯手攪動下,泥沙俱下,各方勢力被打亂並且重新洗牌,預示著新的局面即將形成。
但即將形成畢竟還沒有完全形成,因為夏想和周鴻基的種種動作雖然卓有成效,但都卡在了最後一關之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周鴻基的東風是拿下省鹽務局局長湯世誠,完成繼他在紀委內部收權之後,正式對外打響的第一槍——司馬北不算,司馬北的潛逃被周鴻基引以為恥辱——但紀委內部的收權動作乾脆利落,並且十分順利,雙規湯世誠卻遇到了阻力,遲遲難以推進。
夏想的東風就是促成達才集團的項目落地。項目落成,才意味著夏想頂住了總理的壓力,真正獲勝了一局。
雖說達才集團的項目表面上是李丁山的操辦,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後是夏想的手筆,並且在投資的背後,有著怎樣的政治意義。
在經過一系列的事件之後,在最後時刻,夏想和周鴻基卻雙雙遇阻,全部止步不前,就讓人不禁猜疑,難道真要為山九仞,終將功虧一簣?
在眾人的猜疑中,周鴻基巍然不動,似乎在等候一個時機,而夏想卻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