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侃一夜未睡,天亮的時候,手中厚厚的舉報信,他已經完全校對了一遍,比他當年擔任秘書時校對中央文件還認真三分。
不認真不行,因為此事事關重大,關係著齊省的局勢能否亂上加亂,關係著他的計畫能否順利實施,關係著以前刁難過他嘲弄過他奚落過他的一干人等能否倒霉的大計,他就是要親眼看看,以前曾經在他面前趾高氣揚的一些人模狗樣的混帳,等他們落魄的時候,他昂首闊步在他們面前走過,眼皮都不眨上一眨,該是何等的解氣!
但事情的成敗與否,不系在邱仁禮身上,也不系在周鴻基身上,全部維繫在夏想一人身上。
秦侃仔細地封好舉報信,又鄭重在放在身上,見窗外天光大亮,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一夜未睡的他,依然精力充沛,沒有絲毫倦意。
夏想……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齊省的局勢大變,說來最應該感謝的人就是夏想!
雖然秦侃也清楚,夏想身為省委副書記,其實權力很受制約,上,有省委書記和省長制約,下,有省紀委書記牽制,既不能如省委書記和省長一樣,有獨立自主決定重大決策的一言而決的權力,又不如省紀委書記一樣,在相對獨立的紀委內部也是有拍板權的一把手,省委副書記,不能光芒太盛掩蓋省委書記和省長的權力光環,又不能插手紀委事務和地方地市事務,分管的黨群和人事工作,大部分又是務虛的工作。
除了人事大權之外,省委副書記雖然排名第三,似乎都在被動地接受工作,很難主動出手打開局面,但儘管秦侃對夏想的位置分析得很準確很到位,卻依然相信夏想是打開整個齊省局勢的最關鍵的鑰匙。
到底是年輕人,有朝氣,有魄力,也有手腕,秦侃對夏想一來就讓齊省局勢為之大變而大感欣慰,並且盛讚夏想作為橋樑和紐帶的關鍵作用,別看以目前的局勢來看,主動權似乎掌握在周鴻基手中,但實際上,夏想才是整個局勢最至關重要的支點!
當然,周鴻基作用也十分重大,如果周鴻基是偏向何江海的立場,齊省的局勢還是無法破局,但正是因為在夏想未來之前,周鴻基立場明明是偏向何江海一方,夏想到來之後不久,就立刻轉了風向,現在還有和夏想聯手的跡象,才是最讓秦侃佩服夏想的地方。
一個具有優秀領導潛質的人物,不一定需要事必躬親,不一定時刻表露出高高在上的權威,他只需要成為居中最具粘合作用的支點就行,也就是說,各方勢力都以他為中心運轉,以他為橋樑通行,那麼他就是唯一一個可以撼動局勢的關鍵!
秦侃想起昨天和李丁山的長談,以及省委發生的兩起吵架事件,再加上一夜風雨交加,他就笑了,今天天氣是不錯,正好經過昨晚風雨的洗禮,泥沙俱下,許多真相是不是該露出一角了?
……
上午10點,魯市召開書記辦公會研究戴繼晨的問題,書記袁旭強在聽取了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陸華城的詳細調查結果之後,雖不情願,但也只好接受了現實,認定戴繼晨同志在陳秋棟自殺問題上不負有領導責任。
不接受現實也不行,參加書記辦公會的一共五人,市委書記袁旭強、市長李童、市委副書記海崇洋、市紀委書記和改利、市政法委書記陸華城,按照袁旭強料想,至少會有三人支持他的立場,不想陸華城由以前認定戴繼晨有問題改口否認,並查實戴繼晨完全無辜,包括市長李童在內,幾名主要市委領導都異口同聲支持陸華城的結論。
袁旭強頭大了,他是市委一把手不假,而且還是省委常委,但他在市委之中的威望不是很高,相反,名聲甚至還有點不是……很好,關鍵還有,他退下在即,現在已經沒有了和幾名重量級市委常委對著乾的勇氣了。
他退下不要緊,還有許多嫡系要在魯市繼續混下去,他要留下一線,也好以後相見。
儘管袁旭強很清楚何江海是想要將戴繼晨一棍子打死,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他只能妥協。
不過,還要是找一個台階下:「華城,戴繼晨同志明明沒事,市局當時怎麼就判斷失誤,冤枉了繼晨同志?是哪方面的工作失誤了……」
袁旭強已經知道了陸華城和何江海翻臉吵架的事情,他和何江海之間的關係很鐵,自然要找陸華城討還一局,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原以為陸華城會解釋幾句,不料陸華城的回答,讓袁旭強後悔剛才的多此一問了。
「袁書記,我正要彙報一下問題的原因所在……」陸華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本來已經想好了來而不往非禮也,袁旭強倒好,也想替何江海出頭,他就直接拋出了還擊之策,「據查,是市局副局長朱振波誤導了調查方向,我正式代表局黨委向市委建議,先暫停朱振波同志的工作,調查核實事情真相,還戴繼晨同志一個公道。」
正若無其事以為會議就要結束的市委副書記海崇洋,本來端著一杯茶水正要往嘴裡送,一下就停在了半空,睜大眼睛看向了陸華城,心想陸華城有意思,以牙還牙,一點也不肯吃虧,轉眼就拿何江海的人開刀了。
有種,不但有種,而且還真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小人。
朱振波不但是何江海一手提拔的嫡系,據說還是何江海最信任的親信之一,是何江海在市公安局最得力的眼線。
朱振波在市公安局排名第三,僅次於陸華城和常務副局長,是市局的實權人物,平常和陸華城的關係不好不壞,陸華城高舉大刀朝他頭上砍去,別說他會暴跳如雷,就是何江海也不能和陸華城算完。
如果說剛才討論戴繼晨的問題時,還在輕鬆友好的氣氛之中進行的話,那麼陸華城此話一出,現場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就連李童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點不解和難以置信。
反倒市紀委書記和改利,一臉篤定,甚至眼神之中,還透露出些許的笑意。
袁旭強怔了片刻,才慍怒地說道:「華城同志,指責一名副書記不是小事,你不要意氣用事。」他氣得不輕,暗罵陸華城果然是一個不靠譜的人,什麼東西,合作不成立馬翻臉,前腳不靠譜,後腳不著調,太沒準了。
陸華城鎮靜自若地拿出一份材料:「袁書記,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秉公辦事,你怎麼張口就說我是意氣用事?我有證據在手,朱振波同志在戴繼晨同志被誣陷的問題上,確實存在著以權謀私、公報私仇的嚴重問題!」
話音剛落,一個意外不到的人物突然節外生枝,橫插一手,不但讓緊張氣氛進一步加劇,也讓整個局勢頓時失控,滑向了別說袁旭強、就是連陸華城也意外不到的深淵。
陸華城的本意是敲山震虎,借敲打朱振波之舉,變相警告何江海他不好欺負,對他客氣點兒——從本心講,陸華城雖然懼怕因為年齡造假問題而被查實之後,影響前途,但他也並不想和何江海徹底翻臉——然後他會及時收手,打擊了朱振波的威望之後,就見好就收,也會讓朱振波以後在市局,別那麼不聽話,要多向他這個一把手請示彙報工作。
但陸華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剛點火,就有人放炮了,而且還是驚天動地的大炮!
「陸書記說得對,朱振波同志不但存在著以權謀私、公報私仇的職務問題,還有嚴重的經濟問題,紀委接到舉報,朱振波同志貪污受賄,利用職務之便,指使手下敲詐一名外地客商,導致合法經營的公司破產倒閉,現在客商還關在看守所中,申冤無門,紀委已經準備著手調查此事了。」
市紀委書記和改利順勢接過陸華城的話,聲音很輕很淡,而且他的話和陸華城的話之間的銜接很自然,就好象事先和陸華城商量好了一樣。
就讓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包括陸華城!
陸華城先是十分不解,怎麼剛剛磕睡就有人送枕頭,和改利和他關係很一般,怎麼順水推舟幫他一把?隨後深入一想,不由駭然,糟糕,和改利哪裡是幫他,根本就是順手牽羊拉他下水,是借勢推他一把,讓他完全站在何江海的對立面上!
真是歹毒的一著……陸華城心中既怕又驚,急忙想解釋幾句,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也沒有必要和何江海全面為敵,不料還未等他開口,一直老神在在不動聲色的李童李大市長慢悠悠發言了,一發言,又是一枚炸彈。
「華城和改利兩位同志提出的問題,其實我也聽到不少同志反映過……」
……魯市終究未能倖免,在齊省局勢大變的衝擊之下,在繼五嶽成為省委人事調整的第一刀之後,成為齊省第二個被拉下水的地市。
只不過和五嶽完全被動應戰所不同的是,魯市畢竟是副省級城市,在下水之後,不但有搏擊風浪的能力,還有繼續參戰的資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有影響全局的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