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0章 夏想的還擊

近乎黑夜的陰天和嘩嘩的雨聲,掩蓋了許多生動的細節,也讓人的注意力和觀察力降到最低,尤其是臨近下班時間,下了一整天的雨就如催眠曲一樣,讓省委大院許多人都昏昏欲睡,平常的政治敏感度遲鈍了至少百分之六十的好奇值。

結果帶來的嚴重後果就是,等吵架的聲音大了起來,才有人注意到出事了。

再仔細一聽,吵架聲不是一處,而是兩處,更有平常極為喜歡打聽各種小道消息的好奇人士,立刻迅速地行動起來,投入到包打聽的偉大事業之中,不出幾分鐘,兩個消息就傳遍了昏睡了一天的省委大院。

似乎是一瞬間都點燃了激情,臨下班了,省委大院各個辦公室的燈光依次亮起,一整天顯得無精打採的省委大院,就在兩處吵架聲中,一瞬間就煥發了生機。

所以說,人類的天性是好奇,好奇的本質是人人都有喜歡看熱鬧並且唯恐天下不亂的不正常心理。

兩處吵架事件,一處發生在省長孫習民的辦公室中。

和堂堂的一省之長吵架的人,既不是常務副省長秦侃,也不是常委副省長李丁山——秦侃和李丁山正在辦公室內喝茶談事,頗有怡然自得的味道——而是副省長王之夫。

王之夫分管城建,達才集團的巨額投資對他而言不但是一項唾手可得的政績,而且還是一次難得的實權在手的機遇。一個百億投資的項目,輻射效應和下游產業,至少可以帶來上萬個就業機會,以及拉動無數家中小供貨商的成長的機會,雖然是李丁山招商引資的項目,但李省長為人大度,承諾將基建部分由他負責。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掌握了十幾億資金的歸屬,指定供貨商,協調各方,等於是大權在握,王之夫豈能不盡心儘力促進達才集團的項目儘快落地?

秦省長也點了頭,承諾只要王之夫分管城建一天,只要達才集團的項目正式開工,他就可以馬上介入其中,行使主管項目大權——副省長想要升遷很難,但在任上,主持重大工程項目才是最實惠的好處——王之夫自認資格夠老,就在經過一番詳細論證感覺完全可以說服孫省長改變主意的信心之下,手中拿到一疊材料找到了孫習民。

不料……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孫省長根本不給他解釋說明的機會,而且似乎對他精心準備的資料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是淡漠而不失威嚴地告訴他:「這件事情,等等再說。」

孫習民有的是時間拖,他卻沒有,在他再三請求孫省長要從大局考慮,儘快批准答覆無果的情況之下,王之夫發作了。

王之夫雖然只是一名普通副省長,但他並不怕孫習民,因為他年齡馬上到點了,即將退下,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也不擔心孫習民會再給他穿小鞋。

怕個毛線,不趁現在倒騰一把,還等什麼?過段時間一退,他就光腳了,孫習民小鞋再多,也輪不到他穿了。

再加上他又是齊省人,平常說話辦事嗓門又大,見孫習民就是綿里藏針,不給一個準話,王之夫就急切之下,說了幾句過頭的話。

孫習民來到齊省之後,不但以溫和著稱,而且還溫和得過了頭,被人在背後稱為孫好人,當然好人一說是反義詞,再加上他在燕省的政治事件人人皆知,包括王之夫在內的幾乎所有副省長,都有點輕視孫習民。

輕視久了,就認為孫習民軟弱可欺了,說話辦事時,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了對孫習民不夠尊重的態度,王之夫因為資格老,又退下在即,就更是有點有恃無恐的味道。

然而今天,孫習民在王之夫的步步緊逼之下,終於發作了,拍案而起:「王之夫同志,請注意你說話的分寸,請分清你自己的身份!」

這一句話分量夠重,直指王之夫以下犯上,自不量力。

王之夫和上任省長邢端台關係不錯,邢端台比孫習民會拉攏手下,也比孫習民開朗許多,再加上王之夫其實在粗獷之中,也有爽直的一面,他就認為雖然他的話可能激烈了一點,其實並沒有太落孫習民省長面子之意,不料孫習民竟然拿出省長權威壓他一頭,他一下也火了。

「孫省長,請你自重!」王之夫本來坐在沙發上,孫習民拍案而起,他也一下站起身來,針鋒相對,「我是出於公心,你卻出於私心非要阻止達才集團的項目,別以為我不知情,告訴你,整個省委大院,人人都清楚你和夏書記不對,你和李省長也不對,你是故意設置障礙,公報私仇,就是非要壓下達才集團的投資,只顧私憤,不從齊省的經濟發展為出發點……」

王之夫盛怒之下,字字誅心,直接說出了私下議論的話。

有些話只能背後說,就算孫習民心裡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但只要不當面提,就都能當成什麼也沒有發生,官場中人,都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本事。

但一旦點破,就差不多等於撕破了臉皮,孫習民再低調,再想以溫和示人,也忍受不了一個副手的當面指責,何況還是指著鼻子對他說三道四!

他氣得渾身發抖,用手一指門口:「王之夫,請你出去!」

王之夫也知道說錯了話,但如果被孫習民象趕什麼一樣轟出去,他的老臉還真沒地方擱了,就硬著脖子:「今天孫省長不給我一個說法,我還真不走了。」

孫習民也是氣極了,盛怒之下失言了:「好,我就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只要我還當一天省長,達才集團的項目就別想從我的手中通過!」

「好,好,好!」王之夫怒極反笑,連說三聲,轉身就走,「孫省長,你一定要記得你剛才的話,以後不要後悔,也別不敢承認。我會向省委向中央反映你的獨斷專行!」

孫習民余怒未消:「請便。」

直到王之夫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孫習民的怒火才全部發作出來,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只是他沒有料到的是,王之夫粗中有細,剛才的對話,竟然暗中錄了音。而在其後不久,事情確實發酵了。

就在不少人支著耳朵聽孫習民和王之夫之間的驚天動地的一吵時,正和李丁山喝茶說話的秦侃放下茶杯,感慨地搖頭說道:「孫省長脾氣也大得很,王省長可是政府班子里老資格的副省長了,馬上就要退下了,何必再讓老同志下不了台?要尊重老人家。」

李丁山不便多說,只是會心地一笑:「王省長的脾氣也確實大了點,有話要好好說。」

秦侃會意:「不說了,來,我們喝茶。」

「喝茶,喝茶。」李丁山微笑點頭,心中卻莫名多了一絲沉重。

……另一個吵架事件,發生在政法委書記何江海的辦公室。

本來就在孫習民和王之夫剛剛吵架的時候,何江海就收到了黃創來暗中發來的簡訊,他猶豫一下,準備前去勸架,因為他能猜到王之夫的背後,有秦侃的手筆。

今天左右無事,何江海本想去找袁旭強商量點事情,打算從下面入手,將戴繼晨的事情做死,不能讓夏想有反手的可能,因為自始至終夏想在戴繼晨的問題上表現得過於冷靜,就讓他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總覺得似乎哪裡遺漏了什麼。

要是以前,他何曾有過如此前怕狼後怕虎的時候?都是夏想害得他現在不但事事謹小慎微,還唯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真是鬱悶。

夏想最厲害的地方不在於他有多咄咄逼人,也不在於他在省委各項事務中有多刁難,而在於他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在於他層出不窮的後手,以及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出手。才幾次交道下來,何江海就有點對夏想犯怵了,因為他知道夏想在戴繼晨的問題上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但他對夏想何時出手又從哪裡下手,一點頭緒也沒有。

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如王之夫一樣讓人一眼看穿了底牌的人,而是如夏想一樣,從來一副淡定從容、讓人看不透內心真實想法的人,當然,何江海也知道每個人都有底線,夏想的底線和軟肋就是李丁山。

但何江海暫時還不想動李丁山,不是不敢,而是還不到時候。萬一夏想逼迫過急讓他無路可退時,他不排除對李丁山下手。

至於對夏想下手——想起總理對他的暗示——他搖了搖頭,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動夏想一根手指了,後果太嚴重,他還真承擔不起。

左思右想一番,何江海正準備動身去和袁旭強碰個頭,就聽到了孫習民和王之夫吵架的聲音,他就心中一驚,莫非是夏想的還擊來了?

念頭剛起,一個人卻敲門進來,是一名不速之客——陸華城。

陸華城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和何江海的職務正好對應,和何江海的關係說不上多好,但絕對不壞,在此次戴繼晨事件上,陸華城的立場和何江海的立場相符,就讓何江海很是高興。

陸華城的意外到來,何江海以為戴繼晨事件有了新的進展,還沒有開口相問,陸華城的第一句話,就為他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夏想的還擊……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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