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政府常務會議上正硝煙四起之時,夏想也在邱仁禮的辦公室,商議應對之策。
魯市的夏天已經到來,站在邱仁禮的辦公室向外面望去,可以看到鬱鬱蔥蔥的綠樹和爬滿藤蔓植物的圍牆,還有明亮的陽光灑滿每一個角落,在盛大的太陽的光輝之下,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並且充滿了希望。
陽光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即將進入盛夏的齊省,在天氣炎熱之前,政治氣候就已經先火燒連城了。
邱仁禮很鎮靜,夏想也沒有絲毫慌亂,在簡單地點評了陳秋棟的自殺事件之後,邱仁禮表示相信在省公安廳的介入下,能很快查清事實真相。
「周書記回來了。」夏想似乎只是簡單地陳述一個周鴻基已經回到了魯市的事實,「據周書記說,他一回來,就接到了舉報戴繼晨貪污受賄的材料……」
動作夠快,是要打算置戴繼晨於死地,何江海對戴繼晨恨之入骨了。
邱仁禮點了點頭:「省紀委將材料轉到了市紀委,改利同志已經向我彙報過了。」
和改利是魯市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在市委排名第四,是魯市的實權人物之一。夏想暗中一笑,隨著形勢的加緊,邱仁禮在齊省和魯市的布局,開始陸續浮出了水面。
邱仁禮可不會白給,他縱橫官場多年,如果說他在齊省一點也沒有布局,別說夏想不信,何江海也不會相信。
和改利的為人,夏想不甚了解,也沒有接觸,但有邱仁禮的一句話他就一顆心落到了實處,相比之下,他其實更關心陸華城的立場:「上次印象中聽李童說過,好象說他和陸華城關係還算不錯……」
陸華城在此次陳秋棟事件之中,十分積極配合何江海的動作,就讓夏想有所不解。
「陸華城左右不著調。」邱仁禮笑著搖了搖頭,推開了窗戶,「李童和陸華城是有點交情,但也僅僅是一點。李童的為人,優點不小,但最大缺點就是,說話喜歡誇大其詞。」
夏想點頭一笑:「但又必須得說,陸華城的立場很關鍵。」
「市委的工作,省委也不好出面干涉。不過也不用擔心,市委的環境也很複雜。」邱仁禮知道夏想擔心的是什麼,夏想才來齊省不久,不可能將手伸到魯市,有他力有不逮的地方,現在是需要他出手的時候了,「別急,李童不是還沒有動作?魯市市委,也有十幾名常委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拿戴繼晨怎樣,至少要上書記辦公會和常委會討論,事情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邱仁禮不明說他在魯市的勢力,夏想當然不好意思直接去問,但至少邱仁禮回答了他的疑問,讓他心中踏實了許多。
也確實,他對魯市的形勢了解有限,戴繼晨雖然不是他的嫡系,但也必須保下。
夏想也不會坐等邱仁禮出手,之前,他已經想好了反擊之策,不過還是需要得到邱仁禮的支持和點頭。
齊省局勢的發展,雖然多少出乎一點意外,但還在可接受的預期之內,但京城的局勢,就有點讓人琢磨不透了。
就夏想所知的一點內情是,總理回去後,又專程拜訪了老古,老古和總理見了一面,談了一個多小時,具體談了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聽說總理離開的時候,一臉黯然。
而隨後國務院召開了一次全國經濟會議,在點評全國的局勢時,特意指出齊省的經濟很有特色,要學習齊省的經濟發展的經驗……總理完全是盛讚齊省的態度,就讓知道總理在齊省的工作視察以遇阻收場的知情人士十分不解,在總理高調的背後,隱含著怎樣的用意?
……夏想回到辦公室時,吳天笑剛剛放下電話,一見夏想進來就立刻彙報:「夏書記,戴局長一切順利。」
吳天笑在市公安局也有關係。
在一系列的事件之後,吳天笑現在算是明白了一點,機會來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機會,還是天大的好機會,只要他充分利用他審時度勢的優點,並且瞧準時機,在外圍和下游為夏書記開路,不愁不得到夏書記的賞識和重用。
只要在全面對抗中站穩立場,堅守崗位,他就有機會緊跟夏書記前進的步伐,等夏書記在齊省成為名符其實的三把手之後,他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當然,其中風險也是不小。萬一夏書記失利,他也將會自絕於齊省人民,從此在齊省再無立足之地。
吳天笑不是天生就喜歡冒險之人,但在省委坐了多年的冷板凳,又值此齊省風起雲湧之際,他就怦然心動,有一種恰逢其時的興奮和不安。亂世出英雄,他不出世的話,任由陳秋棟折騰一番,豈非成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吳天笑不敢狂妄到自比何江海,但卻認為不會比陳秋棟之流差上一絲一毫,怎能讓陳秋棟之流的跳樑小丑上躥下跳,而他空有一身本領,只能默默無聞?
吳天笑決定不能再虛度光陰了,要借齊省局勢自上而下重新全面洗牌之時,一舉成名!
夏想見吳天笑躍躍欲試的神情,笑道:「怎麼了,是不是想現在正是風雲際會的好時機?」
一般秘書在領導面前,不敢放肆,吳天笑也不是放肆,而是隨意,他嘿嘿一笑:「領導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我躁動不安的內心,正好我有一點心得體會,想向領導彙報……」
夏想笑罵:「少扯皮,有話直說。」
「現在形勢一片大好。」吳天笑一開口,又覺得有點套話了,就撓撓頭,不繞彎了,「我是這樣想的,領導,現在孫省長立場堅定,何書記脾氣見漲,周書記高深莫測,陳秋棟又意外自殺,事情都堆在一起,領導又忙著人事調整的大計,肯定分身乏術,我身為秘書,要多替領導分憂。」
夏想立刻猜到了吳天笑的心思,不說話,只是看了吳天笑半分鐘,然後又意味深長地笑了:「天笑,你志向不小……」
吳天笑低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說實話,我私心是有,但絕對是在維護領導利益的大前提之下,就是想讓領導劃一個框框,然後我在框架之內,替領導排憂解難。」
夏想不說話,坐到椅子上,慢慢轉動了幾圈茶杯,茶水溫熱宜人,可以入口,但又不會燙,可以說,作為一個秘書,吳天笑已經完全稱職了。
但如果吳天笑介入到杜秋棟事件之中,夏想相信以吳天笑的精明和為人,出發點確實是出於解決問題的考慮,也相信他不會將事情搞砸,但問題是,萬一他陷了進去,最後被何江海抓了把柄,鬧翻的時候,何江海才不管吳天笑是不是他的秘書,一樣會下黑手。
到時,要怎樣收場?
他一向潔身自好,從未有任何一任秘書出過問題——徐子棋不算,生活作風問題是小問題,不足以被人抓住把柄——如果吳天笑出了大事,連累他的形象倒是其次,但出於攻擊他的目的,何江海非要向死里整治吳天笑不可。
吳天笑也非常人,從夏想的猶豫中猜到了什麼,再次表態:「領導,您儘管放心,萬一出現不可預計的後果,我也不比魯成良差一點勇氣。」
夏想臉色一沉:「胡鬧!除非你殺人放火,否則在齊省的地盤上,我還保得了你!」語氣雖然嚴厲,內心卻對吳天笑的決心大感驚訝,也對吳天笑有了更深了認識,「好了,晚上你先和呂衛東碰個頭,和蕭伍他們一起聚一聚。」
蕭伍和楊威要隨同達才集團的項目下到五嶽,有許多明面或暗地的安排,都得由秘書出面。呂衛東作為李丁山的秘書,就是李丁山的代言人。
呂衛東的為人還可以,但能力不如吳天笑,好在他對李丁山還算忠心,也值得信任。
此時政府常務會議上發生的一幕,夏想還不得而知,雖然他也知道孫習民必定會拿達才集團的項目開刀,但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只不過夏想沒有想到的是,計畫趕不上變化,政府常務會議之上,已經吵成了一團,從而推動局勢偏離了他預定的方向。
還好,雖然偏離,但總體還是朝有利於他的方向推進!
吳天笑見領導避而不談剛才的事情,知道是默認的意思,心中大喜,想再表表決心,一想現在還是少說多做為好,反正他的想法是,成功了,領導不會忘記他,他就抓住了一次天大的機時,不但能進入夏書記的核心圈子,在夏書記調離齊省之前,肯定會為他安排一個好位置。
但失敗了,一切後果要他自己承擔。
作為小人物的悲哀或說勇氣就在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拼上一把,大不了打回原形,難不成還真得自殺不成?開玩笑,以陳秋棟的智商豈能和他相提並論?
就在吳天笑看準時機,準備跳進渾水之中,渾水摸魚搏擊風浪之時,省政府常務會議之上的搏擊,已經上升到了臨界點。
面對著幾乎全部副省長異口同聲的質疑,孫習民除了憤怒之外,還覺得頭皮發麻,後背幾乎濕了一片,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