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級別不高,通常情況下以他的資歷,斷然沒有直面國家領導人的機會,但夏想身份的特殊讓他無形中拔高了高度。
因為他身後站著的不僅僅是勢力龐大、足以在政治、經濟兩個方面影響國內局勢的家族勢力,還有著力培養他的總書記。
夏想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後,有著龐大的政治力量。
如果再加上連若菡不為人所知的富可敵國的經濟實力,夏想一人,其實也擁有了隱藏至深的可怕的實力!
即使是總理,對夏想真正的底牌,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基二,但僅僅是家族勢力和總書記支持的其一,就必須讓他正視夏想的所作所為的背後,是否有哪一方勢力的支持。
總理說對了一點,夏想在湘省非要將葉天南拉下馬,確實是他無法容忍葉天南的所作所為,雖然說實話,國內到了葉天南高位的省部級高官,誰不想方設法大撈一把,即使不為自己退位之後著想,也要為子孫後代長遠計。
而到了更高層,到了國家領導人的層次,追求的高度就有所不同了,但再不同也有永恆不變的共同點就是,權力和金錢。
和權力容易過時相比,金錢在手更能給人安全感,再者以國內的現狀以及社會的進步發展推斷,國家的政治體制早晚會有改革的一天。
真正有長遠眼光的高層,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並且開始了更長遠的布局,所以,國內越來越湧現出龐大而有壟斷地位的大型集團,不斷地蠶食市場並且吞併弱小,不出20年,就有望形成無數商業巨頭,或是某一領域內的資本巨頭。
因為凡是目光長遠的政治家都清楚,在不久的將來,經濟決定政治的時代就會到來,到時誰手中擁有更大的資本力量,誰就擁有了更有分量的發言權。
或者更直接地說,等民選時代到來的一天之時,無數百姓翹首以待,以為擁有了真正的民主,舉目四望,卻驀然發現,掌握了媒體和大量社會資源的人,無一不是商業巨頭,無一不是高官權貴的後代。
到時才會驚醒,遊戲規則,依然掌握在權貴手中,民選,不過是換了一層皮的更有欺騙性的政治鬧劇罷了。
現階段,凡是有眼光的政治家,都已經為長遠大計布下了後路,都在著力培養下一代為權貴資本主義。因為再是所謂的民主國家,也沒有一個平頭百姓可以當選為總統的可能,參選,需要大量的財力和物力的支持。
其實是在某一個時刻,夏想在查閱了國家領導人的家人和親戚所從事的事業之後,再聯想到以吳家為首的家族勢力,才恍然醒悟。所謂平民勢力,所謂家族勢力,或是其他派別,其實本質並無兩樣,所追求的都是政治、經濟和社會資源的掌握大權,誰掌握的資源越多,誰就是勝利者。
國石油也好,國石化也好,電力也好,如是等等,都在產業結構改革中,一點一滴被有心人吃進股份,在可以預見的將來,總有一天會成為個人囊中之物。
家族勢力不過是更早形成的權貴資本主義罷了,而後來者,一方面視家族勢力為最大的對手,另一方面,卻在暗中效仿家族勢力的做法,一點點將國內僅有的一些壟斷行業的控制權據為己有。
近年來打破壟斷的改革何其艱難,其實一想就明白,自己改革自己,從自己的口袋中掏錢出去,當然無比艱難了。
夏想正是因為看透了許多事情,知道憑他一人之力改變不了現狀,但至少他可以融入,可以暗中推動事情向更光明更明朗的一面發展,而不是加劇形成階層和階層之間的對立。
「在燕省,我贊成燕省鋼鐵的重組和結構調整,是為追求一個公平的市場秩序,當時得罪了不少人。」夏想藉以前的事情開題,燕省鋼鐵整合,他得罪的是家族勢力,「在齊省,我觸動製鹽業的利益,也是出於同樣的出發點,希望促進位鹽行業的改革,讓老百姓都吃上放心鹽。」
總理的目光很淡,語氣也很輕:「不只是齊省一省才產鹽……」
「齊省一省的產鹽量佔全國三分之一強,齊省平,天下定。」
「國務院正在著手制定鹽業改革計畫,已經提上了日程了,不必急在一時……」總理很有耐心,繼續解釋。
「鹽業協會的一紙申辯書就能讓發改委拒不向國務院提交鹽業改革意見,被改革者左右了改革者,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而且一拖就是一兩年沒有了下文。一兩年的時間,又有多少百姓吃進了多少有毒食鹽?」夏想的問題逐漸深入,並且直指本質。
「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都有不小的阻力,國務院也一直在努力推進方方面面的改革,但收效不大,問題不在於國務院的推行力度,而在於許多問題積重難返,想一舉推動,談何容易?」
也必須承認總理的態度十分溫和,語氣也十分真誠,和夏想幾乎就是平等地對話,如果只以夏想本人而言,總理的禮賢下士之舉,是對他的推崇和抬舉。
但如果算上夏想背後的家族勢力的話,總理對待夏想的姿態,就如和家族勢力面對面談判一樣。
「既然總理也有意推動鹽業系統的改革,我在齊省就用單薄的力量,自下而上地推動,不也是一件為國為民的好事?」夏想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似乎動了感情,「總理,我出身平民,知道平民百姓的難處,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百姓,面對著高考制度的不公,面對著高房價的壓榨,面對特權車和特權階層的各種特權,面對著囂張狂妄的官二代和富二代,他們都可以忍,大不了回到家中,惹不起還躲得起,房門一關,也可以過安穩日子……」
「但如果老百姓連安穩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買大米是有毒大米,喝奶是結石奶,油是轉基因大豆油,好吧,都忍了,但家家必備的食鹽之中也有有毒的添加劑,總理,升斗小民所圖就是身上衣口中食,民以食為天,當老百姓連飯都吃不安全的時候,我們天天要求百姓愛國,可是國家,又有何德何能值得百姓去愛?又為老百姓,真實做過什麼實事?」
第一次,夏想在總理面前吐露了心聲,直接而有力的疑問,直指當今國務院第一人!
總理沉默了……
窗外的夕陽漸漸西斜,落日的餘暉很美,很動人,只可惜正應了一句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說來認識總理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也打過幾次交道,但確實沒有在一起面對面地交談過,更沒有如今天一樣,直接說出心中所想,發出了積攢在心中許久的不平之聲!
夏想現在身居高位,以上所說的事情,已經全部離他遠去,可以說,他現在已經是特權階層中的一員,完全可以享受特權帶來的種種便利。而且以他現在的能力,保證所有親人不受有毒食品的毒害,甚至保證所有親朋好友都能享受到一定的好處,也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但夏想不會就真當自己是家族勢力了,也不會忘本,因為他本來出身於平民,和無數底層百姓一樣,對國家充滿了敬愛和希望,也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但國家又回報了百姓什麼?高額的稅收也就罷了,忍就忍了,卻連衣食住行都沒有了安全感,不由他不發出內心的呼喊,我的祖國,你到底怎麼了?
怪不得只要有錢有權就都會移民國外,縱觀台上台下的名人們,還有幾人是中國國籍?都是擁有外國護照的炎黃子孫!
總理的沉默讓夏想心中也不太好受,儘管他也知道,其實總理在任上,也做了許多實事,但國內各方勢力的牽制太多了,想要辦成任何一件事情,都是難如登天。
沉默了也不知多久,總理長嘆一聲:「夏想,我對你感受最深的就是不管你在哪個位置,都無法改變的平民情懷。你的話我也深有體會,我們都需要退後一步,冷靜地想一想,怎樣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要對話,而不是對抗。」
總理的話,既是對他所說,也是想借他之口,向身後人傳達。
實際上總理真猜錯了,夏想介入鹽業事務,事先並沒有徵求吳老爺子的意見,是他一人所為。
此次對話,夏想不敢肯定他有沒有讓總理產生觸動,反正他的話已經表露清楚了,總理所說的各退一步,是否有誠意或有具體行動先不說,現在推動整個局勢的關鍵點已經不在他的手中了。
而在周鴻基手上!
……此次視察,總理疏忽了兩點,最終導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失誤,從而讓視察工作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第一點是,總理沒有意識到周鴻基的立場的轉變。
第二點是,總理沒有想到夏想今天和他的對話,含有雙重目的,一是確實是想深入交談一次,二是為老古的布局拖延時間。
事實證明,夏想的第一重目的有沒有達到,還要以觀後效,第二重目的,卻是順利地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