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笑和夏想一樣大,35歲,畢業於名牌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人長得很白凈,有幾分書生之氣,難得的是學問很深,卻沒有戴近視眼鏡。
夏想對吳天笑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吳天笑的資料上顯示,他文筆不錯,發表過不少文章,在政治和經濟領域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是一個人才。
但或許是書生氣息太濃的原因,幾次不被領導選中,現在吳天笑雖然解決了副處級別,但一直在辦公廳秘書處,沒有負責具體事務,等於是閑置了。
也不知吳天笑和溫子璇有何關係,溫子璇推薦了他,肯定有些內情,不過夏想不在意這些小事,他只看人可用就行,他歷經無數崗位,身邊的秘書換了又換,不管是哪一任秘書,都在他的領導之下,工作得很出色,沒有為他製造麻煩。
秘書工作的第一要素就是少說多做,因為領導越大,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越多,口惠而實不至在領導面前無用,哪個領導不是見多識廣之人,只說不做的人永遠沒有市場。
秘書大部分時候要少說,但在許多時候,也必須表達自己的觀點,不能只當領導的傳聲筒。只不過要分清主次,明白誰才是領導。
吳天笑在夏想還沒有點頭同意他擔任秘書的時候,就突然說出一句即使身為秘書也不該多說的話,就讓一向大度的夏想聽了,也是微微不喜。
身為下級告訴上級要怎麼做,是為官場大忌。
夏想沒有說話,沉默就意味著拒絕。
吳天笑意識到了氣氛隨著夏書記的臉色微沉,而立刻變得凝重起來,他自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卻依然執拗地說道:「我敬重夏書記的為人,敬佩李省長的氣節,但齊省不是一個逞強的地方……」
「我還有一個會議要開,先這樣了……」夏想打斷了吳天笑的話,他決定暫不用吳天笑為秘書,因為吳天笑各方面條件,沒有眼色就是致命的缺點。
「是關於討論省國資委副主任人選的常委會吧?」吳天笑也不知犯了哪股子邪性,什麼事情都要發表一下看法,「夏書記,您就算怪我多嘴,我也要說上一句,除了魯成良之外,別的人選都不合適。」
真是話多,一個秘書話多到教導上級領導怎麼做事的時候,秘書的前途也到頭了,夏想為人一向坦然,不太計較一些邊角料的問題,但還是受不了吳天笑的口無遮攔,擺手一笑,禮送他出去。
如果讓吳天笑擔任秘書,他有任何需要背人的事情,指不定一轉身就被吳天笑說了出去,誰會留一個不靠譜的秘書在身邊,不等於是放了一個超級擴音大喇叭?
吳天笑恭敬地離開,關門的動作很到位,讓夏想搖頭一笑,吳天笑各方面都符合他的要求,只有話多這一點讓他不滿意,而且還是最大的缺陷,只能放棄了。
今天確實有一個常委會要開,夏想一上班就接到了印小白的通知。邱仁禮的秘書印小白可比吳天笑有眼色多了,不但親自上門通知,而且態度十分謙遜,在他面前沒敢流擺出一點第一秘的架子。
夏想識人無數,雖未聽過有關印小白為人的傳聞,但從印小白走路的姿態和說話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腔調可以得知,身為第一秘,印小白在省委也算一號人物。之所以在他初來乍到之時就沒有在他面前擺譜,怕是和經常從邱仁禮嘴中聽到他的名字有關。
印小白只通知他開會,並未細說,夏想也只是知道是一次人事會議,而且議題不大,討論的不是市委書記或市長一類的重要任命,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而且他初來,也沒必要顯示一下存在,就只用附和邱仁禮的意見就是了。
一個小小的國資委副主任的位置,以夏想現在的級別和眼光,不能說不放在眼裡,至少不會特別重視,但吳天笑特意一提,還是讓他不禁多想,吳天笑先提李丁山的問題,又提人事任命一事,跳躍性很大,之間應該會有某種內在的聯繫?
開會時間定在10點,夏想尋思片刻,理不出頭緒,就索性不再去想,正要拿起電話和李丁山說幾句,廖得益敲門進來了。
依然笑得十分燦爛的廖得益一進門就說:「夏書記好酒量,佩服,真厲害。」
廖得益很會說話,說話時表情也很豐富,眯起眼睛,給人的感覺親切如鄰家大伯。
能讓人一接觸就能感覺到親切的人,不簡單,有超出常人的親和力。
夏想擺擺手,笑道:「喝酒能算什麼本事,不提了,不提了。」然後站了起來,「廖部長有什麼指示精神?」
「我可不敢指示領導。」廖得益誠惶誠恐地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是表演的誇張,但卻讓人感覺不到滑稽,「就是馬上就要上常委會討論的人事問題,我提前向夏書記通個氣。」
作為分管人事的副書記,任何人事討論都必定先經夏想之手,但此次另當別論,是夏想到來之前就已經通過了辦公會,所以廖得益是不是提前向夏想彙報一下,全在他一念之間了。
不來,是公事公辦。來,是對夏想的尊重。但來了,也未必就說明他是真心請示。
夏想微一點頭:「我來之前就已經通過辦公會了,我尊重辦公會的意見。」
廖得益見夏想興趣缺缺,並不想詳細了解,他就拿出一份資料:「還有一點時間,就請夏書記受受累,審核一下組織部的考察結果。」
說得好聽,其實是想讓夏想簽字存檔,日後在此次人事任命之上,也好顯得走完了全部程序,萬一出現了問題,也怪不到他工作失誤之上。
夏想卻不接招,只是說道:「好,先放下,我看看。」又微一點頭,「得益辛苦了。」
廖得益見夏想不直接表態,就只好告辭了:「夏書記先忙,我先走了。」
夏想點頭一笑:「我送你……」說是送,卻沒有離座。
廖得益才不會真等夏想站起來,忙一拱手:「不敢,不敢,夏書記您忙。」
廖得益一走,夏想的目光才落在資料之上,只看了兩眼就大有疑慮,國資委副主任的任命並不是一次重大的任命,但組織部的手續很繁瑣,而且工作做得很細,絲毫不比任命一名市委書記差上多少。
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關國資委副主任的任命,爭奪得十分激烈,達到了互不相讓的地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電話突兀地響了。
夏想沒看來電,直接就接聽了電話,裡面傳來了李丁山的聲音:「夏書記,稍後上常委會討論的時候,請支持魯成良!」
怎麼……夏想一時驚愕,李丁山的話和吳天笑的建議,不謀而合。
正要和李丁山多說幾句,又有人敲門,夏想只中斷了和李丁山的通話。
來人是省委秘書長夏力。
夏力此時出現,來意不言而喻,必定是為邱仁禮傳話來了。
不出夏想所料,夏力說過開場白之後,含蓄地點明,希望夏想支持魯成良的提名。
夏想也只是含蓄地回應,他當然不可能一口答應夏力什麼,他和邱仁禮關係再好,官場之上必要的矜持還必須保持。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夏想似乎從一連串的事件之中抓住了一點什麼,魯成良的任命,必定牽涉到許多利益,不管是誰想提魯成良上來,邱仁禮肯定支持,而李丁山也開口讓他贊成,就說明了李丁山所查的事情,肯定和魯成良的任命,利益攸關。
10點整,當夏想邁著悠然的步伐第一次增進齊省常委會會議室的時候,卻驀然發現除他之外,人已經全數到齊,他竟然成為了最後一個。
夏想抬手看看錶,又看了看會議室正中的石英鐘,笑了:「我沒遲到,證明同志們都比較積極,早到了一步。你們用早到來襯托我的晚到,我晚是晚了,但不承認是遲到。」
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笑出了聲。
夏想坐在孫習民的下首,目光閃過周鴻基的臉龐,周鴻基已經恢複了正常,不過臉上還微有疲倦之色,他還不忘沖夏想點頭一笑。
不止周鴻基沖夏想微笑示意,孫習民還特意小聲叮囑夏想一句:「說是10點開會,其實9點55分時就都到齊了,以後可別再來晚了,邱書記在開會紀律上面要求很嚴。」
可以說,第一次參加齊省的常委會,讓夏想的感覺還很不錯,氣氛融洽,人人微笑,估計接下來應該是一次勝利而圓滿的會議了?
夏想可不是初哥,才不會被表面的現象迷惑,他該笑笑,該示意示意,心裡知道,今天是一次不算重要的議題,但卻是一次各方力量的大檢閱,而且還有可能上升為一次實力大碰撞。
夏想猜對了,此次常委會,不但最終演變為實力大碰撞,而且正式拉開了他和周鴻基、孫習民全面對抗的序幕,並且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魯成良的任命,表面事小,其實暗中牽涉了齊省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的利益。
第一天正式上班,第一次常委會,夏想就被直接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