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從擔任燕市市長起,就一直保持了晚上早睡的習慣。
再後來,他擔任了燕市市委書記,直至山城市長,再到楚省省委書記,晚上早睡的習慣一直沒變,因此,晚上9點之後,必定關機睡覺,除非重大事故或中央來電,其他人的電話,一概不接。
在陳風是燕市市長的時候,他的習慣就被許多人周知,一般也沒有人敢半夜打擾他。因為陳風為人雖然隨和,愛開玩笑,但要發作的時候,一般人也受不了。
陳風來到楚省擔任省委書記,不出一周,他愛早睡的習慣就成為省委大院所有人必須牢記的重要注意事項之一。
因為有一個倒霉市長半夜上門送禮,自以為提了重禮,又賠著笑臉,肯定可以得到優先,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書記就算不看他的臉面,也要看他的重禮,而且,他還是通過熟人介紹來的。
誰知倒霉孩子市長敲門之後,陳風夫人很客氣地說老陳睡了,市長卻不肯走,非要坐下等陳風醒來,他有話要說。
結果陳風真醒了,勃然大怒,將他提來的禮物一股腦兒扔到了外面。
還沒算完,第二天陳風就召開會議,公開點名批評這名市長向他送禮行賄,而且還打擾他的休息,不懂人情禮法……結果倒霉市長向省委做出深刻的檢討,從此,政治前景一片黯淡。
也是從此起,陳風在楚省威名大震,他的早睡習慣,無人敢違。
今晚,陳風也和往常一樣早早睡下,正睡得香甜時,電話響了,而且響得很固執,一遍一遍響個不停,大有不接就不罷休之勢。
陳風就惱火了,今天正好夫人不在家,他不得不親自接電話,起身拿起電話,重重的「喂」了一聲:「最好你重要的事情,要不,你就麻煩了。」
「我已經很麻煩了,陳書記。」夏想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要請你救命了。」
陳風一聽是夏想,滿腔的怒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是怪了,就算是梅昇平現在吵他,他未必有好氣,偏偏是夏想讓他一點脾氣也沒有,真是邪門了。
聽夏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口氣,陳風以為夏想沒什麼大事,就嗔怪說道:「凈搗亂,大半夜,胡鬧什麼?」
「還真沒胡鬧,陳書記,真要命了……」
夏想雖然和陳風說話時是輕描淡寫的口氣,其實他現在危險萬分,儘管有張曉親自保護,一路沿高速公路北上,現在已經到了楚省境界,但張曉剛剛接到消息,說是楚省軍區有異動。
楚省軍區的司令員和政委,全是另一派系的人馬,真要出動一支力量半路將他截殺,也不是沒有可能,甚至張曉也會被處理掉。
軍隊上……經常會有一些高級將領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個張曉的死亡,實在是不會引起任何波瀾,新聞媒體也可能不會有隻言片語的報道,就算有,也只是幾十字的訃告而已。
對方,就是要在他進京之前,務必將他截留。估計也是下了血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不讓他有命進京,因為對方也清楚,他一進京,就如龍入大海,沒人能再奈他何!
現在夏想不敢走空路,對方不是一個人,是一股勢力,去各大機場的路上,說不定也危機重重,布滿了伏兵。
只能走陸路,還好他當時極為冷靜地得出結論,不能在湘江就醫,否則現在說不定已經喪命在湘江醫院了,最後的死亡結論也只能是病重不治。
真是歹毒的手段,和當年海上的一出是何其相似,只不過他何其有幸,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省紀委書記,就值得軍方一路追殺。
不過說實話,誠實可靠小郎君夏想還是十分惱火,被人追殺的逃亡滋味實在不爽,他心中的怒火越積越盛。
但隨著怒火的高漲,反而更讓他出奇地冷靜,並且更加沉著地應對。
張曉也是百分之百信任夏想,就將指揮權完全交到了夏想手中。
張曉是湘省軍區的司令員不假,但一到楚省,他就什麼都不是了,甚至有可能被楚省軍區的一個小兵一槍打死。
別說楚省軍區了,就是在湘省軍區,他甚至可以斷定,如果有人下了死命令,只要不是他的兵,就敢沖他打冷槍。
軍隊上的較量不比地方,地方上還有新聞媒體監督,都在公眾的視線之下,軍隊是一個嚴格保密的地方,事事都發生在背後,死人的事情……比地方上多多了。
張曉清楚地記得,前幾年海軍的一次意外,病死和沒有原因而死的高級將領,有幾十人之多,結果又能怎樣?還不一樣被掩蓋在歷史的塵埃里,無人得知。
所以,他根本不懷疑楚省軍區會出動力量將他和夏想一起幹掉,就憑他和身邊的幾十個兵,很容易就被對方包了餃子。也是他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悔沒有多帶一些兵出來了。
誰能想到對方竟然下了狠手,非要留下夏想的命不可?張曉就知道,不是陳法全發瘋了,而是夏想的存在礙了別人的眼了。
涉及到的不僅僅是軍方的高層鬥爭,還有地方權力的爭奪,夏想不管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已經成為了一些人的眼中釘。
夏想比古秋實在別人眼中更具威協,因為古秋實迄今為止沒有和軍方建立良好的關係,而古秋實已經是省委書記了。但夏想現在才是副省級,就和軍方高層來往密切,立刻就引起了對方的大警惕之心。
因為……如果得到軍方鼎力支持的話,夏想上位的速度將會驚人,而軍方是一些人最後的影響力和地盤,夏想的出現,已經觸及到了對方的底線。
張曉憂心忡忡……
不過倒是夏想出奇的鎮靜,讓他也暗暗佩服,畢竟夏書記不是軍人,能在面臨生死關頭,不但從容布局應對,還能笑得出來,真不是一般人物。
換了別的官員,怕是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
同時,更讓張曉不得不服氣的是,夏書記怪不得會成為對方的肉中刺,他的人脈也太深厚了,到了楚省,竟然直接驚動了省委書記,如果真有省委書記出面保全的話,安然通過楚省的機會就大多了。
但夏想的面子,值得堂堂的省委書記親自出面嗎?張曉心裡沒底,因為對方肯定不敢對一名省委書記下手,不過在眼下的情況下,陳書記肯定心裡有數是誰想要夏想的命,他要出面的話,就等於將另一方得罪死了。
夏想……值得陳書記冒極大的政治風險出手?
因此,夏想的電話打通之後,張曉在一旁提心弔膽,比夏想還要緊張十分。陳風的態度幾乎可能決定他們的生死,因為他剛剛又接到消息,楚省軍區已經完成了布局,封鎖了通往湘省和京城的主要道路!
危在旦夕。
甚至更嚴重的是……張曉已經注意到了身後有尾巴,根據他的經驗判斷,已經有偵察兵出動,並且鎖定了他們的方位。
現在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了。
……陳風臉上的表情,先是慈愛,然後凝重,再然後就是扭曲,甚至是咬牙切齒的扭曲。
衝天的怒火讓他失去了理智,一下站了起來,渾然忘記手中的電話有電話線,向前一走,嘩啦啦一聲,將電話拉到了地上,還將桌子上的文件和茶杯都甩了一地。
「過分,太過分了。」如果有人在旁邊看到陳風此時的表情,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一向最會表演的陳風,從來沒有失態的時候,不管他是笑容還是怒容,都能收放自如,但現在整個面容都陷入了混亂之中,真實得讓人可怕。
在地上連轉了幾圈之後,陳風又冷靜下來,只思索了十幾秒就下定了決心:「你們能平安到江城的高速口不能?」
「能!」夏想相信,對方再膽大妄為,估計也不敢在高速公路上對他們下手,因為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掩人耳目一些,關鍵還有,高速公路上車速太快,容易引發更大的混亂。
「好,我到高速公路出口去接應你們,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拿槍對準我這個省委書記!」
陳風擲地有聲,不等夏想再說一句什麼,當即掛斷了電話。
張曉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感慨萬千,夏書記,真有種,真讓人熱血沸騰,一個電話就請動一名省委書記來保駕護航,對方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拿一名省委書記怎樣!
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夏想和陳風的電話剛剛通完,梅昇平的電話就及時打了進來。
梅昇平沒有一句客套,很乾脆很利落:「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全程護送你出楚省!」
省委書記親自來接,省長全程陪同,夏想的面子,真是天大。
張曉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感覺一下放心了許多,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放鬆感,至少在楚省境內,肯定安全了。
現在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離江城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應該可以一切順利了,張曉微微放鬆了身子,眼睛的餘光卻驀然發現外面一輛車一閃而過,車牌沒看清,但車內一個熟悉的身影卻讓他驀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