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怕僅僅是如果,葉天南擔任了燕省省委書記,表面上順理成章,而且對夏想又沒有什麼影響,實際上細心一想,將會對夏想迎頭一擊。
甚至再誇張一點,有可能是致命一擊。
以葉天南的用心和手腕,一旦擔任了燕省省委書記,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就更讓他如魚得水了。再進一步講,以他和葉天南之間積攢的矛盾,葉天南必定會對他在燕省還在成長之中的勢力下手。
可以預見的是,葉天南出手的話,不用多久,上至朱睿樂、彭雲楓,下至徐子棋、鍾義平,甚至包括夏安,不能說全軍覆沒,至少也是七零八落。
燕省是夏想人脈最廣關係網最深厚的根據地,讓一個最大的對手執掌,絕非夏想之福。
回到老古的宅院,老古一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樹下喝茶,夏想才注意到古玉不在,還沒有開口相問,老古就擺手說道:「別問我,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一早就出門了。」
古玉自從夏想到湘江上任之後,還沒有和他見過面,最近估計又是情緒不對了,聯繫也不多。夏想對古玉並非關心不夠,而是知道古玉的性子,有時勸說無用,反而不如放手,讓她自己想通。
老古雖然默認了他和古玉之間關係的事實,但還是不大願意在他面前提及古玉。今天古玉一早出去也不是為了避他,估計是不想和曹永國相處。
畢竟,曹永國是曹殊黧的父親,古玉雖說單純,也未免不會多想。
「葉天南擔任燕省省委書記……」夏想知道有些總理沒有說明的話,老古肯定還有補充,他就索性先開了口,「似乎有點太激進了。」
葉天南才是省委副書記,跨越省長的過度直接上任省委書記,難度極大,若不是岳父親自開口點明,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話,夏想是斷然不信。
以總理在中央的人脈,想扶葉天南一步上位到省委書記,可能性無限低,所以他才有此一問,相信老古會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老古將茶杯伸到他的面前,夏想會意,笑了,端起茶壺為老古繼滿茶。
下午的陽光威力漸弱,打在老古的臉上,讓老古的面容生動了許多,臉上縱橫的皺紋也映照出了他一生的滄桑。
「你今天的表現,有點讓我失望。」老古笑著批評了夏想一句,也不能說是批評,而是笑罵,「總理請動了我和曹永國,在你還沒有進吳家的大門之前,搶先一步讓你過來,會提出一個不切實際的建議?你怎麼就不深入想一想?」
夏想也不是沒有深入去想,而是被曹永國的意外出現打亂了思路,而且還有一點,他的注意力一進京城,不知何故總落在遞補的政治局委員一事上面,對燕省省委書記的關注,反而少了心思。
老古一敲打,夏想豁然開朗,明白了什麼:「高晉周接任省委書記,難度不小,但還是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不過我還是不太看好葉天南擔任燕省省長一職……」
「你是不看好葉天南本人,還是不看好總理的力度?」老古饒有興趣地問道。
總理的真實意圖是想讓他當橋樑,向吳家提出交換條件,總理支持高晉周扶正,吳家支持葉天南擔任燕省省長。如果說只有一人能充當平民一系和家族勢力之間的紐帶,也確實非他莫屬。
換了別人,夏想倒也願意一試,畢竟高晉周上位對他而言也是好事,但如果讓葉天南擔任燕省省長,他有一千個理由反對。
有些話不能和總理說到明面上,但和老古就沒有太多顧慮了,夏想就猶豫一下,還是將葉天南是塌橋公司最大的後台,以及在湘省拉幫結派自成一系的所作所為一說,又補充說道:「我是對事不對人,湘省四少侵吞了太多不義之財,我身為紀委書記,肯定要將他們繩之以法,湘省四少的第一人葉地北,就是葉天南的兒子。」
老古沉默了。
老古是和總理關係密切不假,但老古並不是總理的追隨者,也不是事事和總理的看法一致,他的沉默就表明了他對葉天南的不滿。
「但憑良心和原則做事,夏想,我最欣賞你的就是這一點。」老古似乎是暗中嘆息一聲,又似乎沒有,反正院中風聲沙沙,也聽不分明,但他眼中的黯然和無奈還是逃不過夏想的眼睛,隨後的話也印證了夏想的猜想,「天南地北,隨他去,我是不管了。」
夏想心中微微激動,還有一絲感動,老古還是相信他多一些,保持中立的態度也是對他莫大的認可,他就又替老古續了水:「政治局委員遞補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動靜?」
「動靜?你想要什麼動靜?」老古又恢複了淡然和淡漠,似乎葉天南之事已經遠去,不再影響到他的心緒,「意見不統一,有人說要遞補,有人說不必,還在爭執不下。」
上一次震驚全國的下江市委書記因貪污巨款被拿下之後,空缺的政治局委員一職,就沒有遞補,但再向前推進的話,以前也有過遞補的先例。因此,是否遞補,全在政治需要了。
意見不統一,夏想自然明白矛盾集中在哪裡。
向前推進到07年的時候,四大直轄市全部完成換屆之後,新任市委書記在就職演說中,除了一心表示要發展經濟之外,在他們的就職感言中,還有一個共同點,即紛紛表態要維護中央權威。
如果以上不足以說明深層次的問題的話,時任下江市委書記的關遠曲的表態,就更是耐人尋味了:「我們要與以總書記為中心的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自覺地維護中央的權威,確保中央的政策在下江的暢通。」
除此以外,更引人注目的特點還有,四大直轄市的紀委書記全部由中央空降,也從側面透露了許多值得深思的政治信號。
而各省紀委書記的變化,也預示著今後中央在用人方面的思路有所改變。在以前,各省的紀委書記都由副書記兼任,但在減副之後,中央為此做出了許多調整,為了宣示執政黨的反腐決心,2006年以後新任命的十幾位省級紀委書記全部擔任同級常委。
一系列的動作顯示出總書記的步伐向前邁進的幅度比起前任,更有創新和力度。同時也表明,隨著十八大的臨近,不但各省份的人事調整會陸續完成布局,許多政策法規,也要形成文件,落成文字,保證換屆之後的延續性。
由此,綜合以上分析夏想得出的結論是,此次政治局委員的遞補,勢在必行!
「我說了,天南地北的事情不管了,政治局委員愛誰誰,我也懶得操心了。」老古將茶杯一放,擺手說道,「不喝茶了,走,陪我喝兩口小酒。」
老古不插手政治局委員的遞補,倒是出乎夏想的意料,不過大凡非常之人總有非常之事,他也不想多問老古的真實想法,但心中還有疑惑未去。
隨老古到了屋裡,見桌上擺好了飯菜,而且又有烤鴨,才感覺到已經飢腸轆轆了。
夏想一嘗便知,飯菜是古玉的手藝,不由微微一怔,古玉不管是躲著不見他,還是別的原因,對他,還是有心了。
兩人都不怎麼說話,只是埋頭吃飯喝酒。夏想著實餓了,一口氣吃掉了半隻烤鴨。
夏想酒足飯飽,老古微帶酒意,才又重開話題,說到了曹永國。
總理既然讓曹永國前來,必定有心推動什麼,否則也不會輕易請動一省的大員。
「大概透露了一點意思,我琢磨著總理是想讓曹永國到東北之地擔任省委書記。」老古右手握著一對玉球,不停地轉動,「還有一點想法你也應該猜到了,葉天南如果來燕省,就會提議你接任省委副書記!」
讓曹永國去東北,夏想沒有猜到,讓他接任省委副書記,他猜到了,也必須承認,條件確實很誘人。
以他的年紀擔任省委副書記,兩三年後,不出差錯的話,必然可以擔任省長。省委副書記是離省長最近的職務,甚至不用再經過常務副省長的歷練。
真是很大的誘惑,夏想說是一點也不動心,那是假的,但如果說真要以讓他從中推動葉天南為燕省省長為代價來換取一個省委副書記的職務,他還是會堅決搖頭。
原則問題不能動搖。
但難點在於,他可以不替總理向吳家傳話,可以不從中周旋和推動,但總理肯定不止他一個渠道可以向吳家喊話,萬一為了扶高晉周上位,吳家同意了總理的提議,他又該如何?
假如再加上一個遞補政治局委員的難題的話,眼下的京城,雖然風和日麗,實際上暗流洶湧,比起湘江的雷雨,大了不知多少重。
離開老古宅院的時候,夏想還微微有些遺憾,終究還是沒有等來古玉,而古玉也沒有一個簡訊或電話,她的沉默讓夏想多少有點擔心。
路上,和陳風打了電話,約好明天見面。
到了吳家的時候,正趕上晚飯,夏想一進門就驚呆了,正和吳老爺子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人,竟是一個怎麼也沒有想到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