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8章 以靜制動

夏想拿出手機,急忙開機——出於對付先鋒的尊重,他關了機——然後歉意地對付先鋒一笑:「有點工作上的急事需要打個電話。」

付先鋒擺擺手:「和我還客氣什麼?」似乎想到了什麼,多問了一句,「不是因為湘省道橋的事情吧?」

夏想搖頭:「不算是。」確實只能說是不算是,因為陳工方雖說和湘省道橋有間接聯繫,但他現在要處理的是林華建的問題。

剛一開機就接到了曾卓的電話:「夏書記,陶秘書長有事情要緊急向您彙報。」

「好,讓他半個小時後到辦公室等我。」夏想一聽曾卓的口氣就知道事情緊急,聯想到剛才付先鋒所說的話,他就知道,再和付先鋒坐而論道已經不合適了。

上級被下屬蒙蔽的事情比比皆是,官場中人都知道,向來是縣裡哄市裡,市裡哄省里,省里哄中央,更有人形象地形容為,從鄉到縣,謊話連篇,一路騙到中南海。

甚至還有下級視察綠化,下面縣裡為了偽造綠化面積,給荒山塗上綠漆的荒唐事件。以國人的智慧,什麼樣的荒唐事情都有,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其實平心而論,林華建只是借他之手拿下了陳工方,陳工方肯定也有事情,否則林華建膽子再大,也不敢捏造事實,誣陷一名副市長。

但問題是陳工方曾經實名舉報過湘省道橋,事情肯定有深層次的內幕,夏想就有一種被人利用的憤懣。

付先鋒也看出夏想遇到了難題,就說:「有事你先走……」

省長作為省委排名第一的副書記,其實也有權過問省紀委的案件,但夏想既然不透露,付先鋒也不會多問,一是顯得他有涵養,二是也是對夏想的尊重。

夏想也知道如果最後付先鋒通過正常的渠道知道了結果,對他也肯定會有意見,索性就透露了一點:「下班之前林華建找到我,說是掌握了確鑿證據,要求對陳工方雙規,還說紀委已經暗中調查了陳工方半年多……我見確實紀委掌握了翔實的材料,就批示了。」

付先鋒的臉色瞬間凝重了。

夏想又說:「恰恰最近接連收到幾封舉報湘省道橋的舉報信,但我事先並沒有聽說過陳工方曾經實名舉報過湘省道橋!」

付先鋒用力向後一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對湘省來說,你和我都是外來戶,都很不受歡迎。夏書記,你趕緊回去處理一下,盡最大可能先將雙規陳工方的事情壓下來,看清了方向再出手總歸是好事。」

夏想點頭,走到門口時,付先鋒又說了一句:「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就說一聲。」

這句話說得還算入心,夏想回頭一看付先鋒一臉淡定的表情,心中第一次對付先鋒有了一絲期待。隨後一點頭,他又毅然地轉身離去。

夏想走後,付先鋒一個人在石屋中呆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到省委,辦公室燈光大亮,夏想推門進去,陶河江、曾卓都在不讓他感到意外的話,不想梁夏寧竟然也在,不但讓他大感吃驚,同時心中一沉,知道事情比他想像中更複雜。

夏想一進門,以梁夏寧為首,幾人都起身相迎,他擺手示意幾人坐下,然後坐在椅子上,先是沖梁夏寧微一點頭,然後目光落在陶河江身上:「說一下具體情況。」

陶河江下意識地看了梁夏寧一眼,梁夏寧微一點頭:「河江,具體你來說,有遺漏的地方,我再補充。」

陶河江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夏書記,當年湘省道橋在晨東市承建了一座跨江大橋,剛建成的時候就被一艘船撞了一下,結果橋就塌了,死亡7人。事故發生後,省里派出了調查組,經調查之後得出結論,是晨東市的水泥供應商的水泥標號做了手腳,以次充好,並非是湘省道橋的施工原因。結論出來之後,陳工方不服……」

夏想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貓膩,如果他所猜不錯的話,水泥供應商是陳工方的關係,而事故調查組的結論明顯傾向湘省道橋,就是說,嫁禍於人,替湘省道橋掩護。

果然,陶河江繼續說:「再追查下去,就查出了水泥供應商王虎是陳工方的小舅子,最後王虎被判處了10年有期徒刑,陳工方被黨內警告處分!」

陳工方在其中究竟有沒有手腳,夏想不會輕易去下結論,但他清楚,將一次重大的事故簡單地歸咎到水泥供應商的水泥標號不達標,絕對是糊弄外行的做法。因為供應商供應的水泥,施工方必然會有技術人員進行檢查,標號達不到可以不予採用,就象買東西一樣,質量不過關可以不要。

如果不達標就用來澆築的話,湘省道橋也有把關不嚴的責任。

當然,偷工減料,標號不達標,鋼筋變細,等等施工之中常用的手法,夏想清楚得很,他無意去指責國內施工之中的常見的不良現象,只是在湘省道橋的工程事故和陳工方的矛盾之間,讓他敏感地發現了一個切入點。

「陳工方不認可省調查組的結論,說是根本原因在於湘省道橋技術力量不過關,層層轉包,才導致偷工減料,而且湘省道橋明明採購的時候,只要低標號的水泥,最後卻反咬一口,說成是供貨商的問題……陳工方不依不饒,還說要向中央反映問題,事情鬧得很大,後來由梁部長親自出面做通了工作,陳工方才消停了下來,不過他表面上是不鬧了,暗中還是不斷地到處亂寄舉報信。」

陶河江說完,暗暗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事情的前因後果是說清楚了,但實際上幕後深層次的東西,一點也沒有透露。陳工方和湘省道橋在塌橋事故的背後,其實是湘省兩股勢力一次較量。當然,結果是湘省道橋勝利了,陳工方輸了,並且充當了犧牲品。

本以為事情會到此為止,塌橋事故也壓了下來,既沒有在媒體上引起轟動,也沒有成為政治事件的導火索,沒想到,事隔半年多之後,再次引爆,而且還是經夏書記之手,陶河江就知道,有人想藉助紀委的利劍,徹底將陳工方事件一勞永逸地解決,讓陳工方永遠閉嘴。

平心而論,陶河江不想讓夏書記親手點燃事件,因為一旦事情鬧大了,紀委方面會非常被動,而且紀委的人,誰也不願意插手陳工方的案子。

陶河江暗暗觀察了夏想一眼,見夏想已經由剛才的焦慮慢慢恢複了平靜,心想夏書記別看年輕,心思倒是挺沉,一想也是,心思不深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擔任了省紀委書記?

梁夏寧眼神跳躍幾下,覺得有必要再交待幾句,就說:「夏書記,說起來我們也算老朋友了,還有河江、曾卓,關係都很不錯,我也就多說幾句……」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深不可測,「夏書記剛來湘省,不清楚湘省的一些內情也可以理解。當時在討論對陳工方的處分決定時,我是提出了反對意見,不過最後通過了對陳工方黨內警告的處分,說實話,我認為這個處分意見,還是充分肯定了省政府調查組的結論……」

夏想聽出了梁夏寧的話外之音,只提省政府不提省委,就說明是政府班子方面有人要整治陳工方,同時也間接說明,湘省道橋的後台是在省政府方面的力量。

梁夏寧的話嘎然而止,不再就陳工方被紀委雙規的事情發表看法,也是,他是省委組織部長,雖說也有權對幹部點評,但陳工方涉及到的內幕太多,事情太複雜,還是少說為好。

但又不得不多說幾句,也是出於替夏想考慮的角度出發,從內心來講,梁夏寧還是希望夏想和他一樣走中間路線,而不是激進或消極。

夏想沉默了片刻,問陶河江:「林書記現在聯繫不上了?」

「一直關機,估計現在已經到了晨東市了。」晨東市離湘江市不遠,也就兩個小時的路程。

「那就等林書記的消息了。」夏想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驚動了梁部長,很不好意思。河江和曾卓也辛苦了,早點休息。」

啊……梁夏想和陶河江、曾卓面面相覷,夏書記不採取一點措施,難道是默認了被林華建擺弄的事實?或者說,夏書記還有什麼後招?

見夏想一臉篤定,梁夏寧也不好再說什麼,他以為夏想會緊急召開紀委常委會議,並且會派人去追回林華建,再採取一系列的善後措施,不想夏書記竟然完全放手了,難道是消極應對,任由林華建在紀委繼續欺上瞞下,把持大局?

梁夏寧心中閃過一絲失望,難道說,就爭取不到夏想到他的一方了?

眾人走後,夏想一人坐在辦公室中,臉色陰晴不定,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一絲冷峻和淡漠。

第二天上午,正式從晨東市傳來消息,晨東市副市長陳工方被省紀委雙規!

消息頓時在省委之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按說一個副市長被雙規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每年省紀委都會查處10幾名副廳以上高官,但陳工方和湘省道橋的恩怨,人人皆知。

夏想辦公室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曾卓一臉凝重地進來彙報:「夏書記,鄭書記請您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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