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盛回過身來,淡然一笑:「夏想來了,請坐。」
倒顯得鄭盛成了主人一樣,古秋實也是淡淡一笑,一伸手:「坐。」
今天的茶,恐怕味道會濃一些兒,夏想見古秋實大有退讓之意,而鄭盛隱隱有主人的姿態,就想,也不知道今天會上一壺什麼好茶?
出乎他的意外的是,鄭盛要的茶,竟然是一壺菊花。
菊花茶多半是敗火清炎之用,難登大雅之堂,在茶館喝茶,很少有人點一壺菊花。
鄭盛親自為夏想倒了一杯菊花茶:「最近有點上火,牙疼,喝點菊花,可以去火。夏想,你也客隨主便,也喝菊花好了,有火去火,無火靜心。」
夏想連忙謙讓,想要自己來,鄭盛卻堅持為他倒滿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哪裡有這麼多講究?不要太迂了。」
這話也不知是親切之意,還是有所暗指,夏想只是笑而不語,端起茶,輕輕喝了一口。
沒加糖,有一絲菊花的清香,倒也可口。
喝茶之後,鄭盛才又笑著看了古秋實一眼:「秋實說,想和你見個面,坐一坐,我說行,正好我有話想和你說,就打電話約了你。夏想……」
夏想見鄭盛點了題,也就直起了身子,準備洗耳恭聽,不料鄭盛卻忽然搖頭一笑,說道:「其實我是替梅曉琳傳一句話給你……」
夏想不由愕然,堂堂的省委書記,替一個下級傳話,也真有意思,不過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夏想倒不覺得突兀,就說:「梅曉琳有事,直接電話我就可以了,還要鄭書記傳達,她對我是太見外了,對鄭書記,是太不當外人了。」
鄭盛哈哈一笑:「其實既是她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夏想,有沒有想過離開燕省,到湘省來?」
又是舊事重提?真是梅曉琳的意思,還是鄭盛假借梅曉琳之口,來委婉向他提出邀請?
夏想見古秋實笑而不語,只低頭喝茶,顯然,擺出的是置身事外的姿態,就知道古秋實是不是會幫腔了,想了一想,就模稜兩可地答道:「我個人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也願意在鄭書記的領導下工作。」
鄭盛現今是湘省省委書記,總書記跟前紅人,他的邀請,絕對不是隨口一說,而是必有隱情。
夏想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中組部調令一下,他自然就動身前往,不管湘省還是哪裡,全然服從安排。中組部是由吳才洋執掌,因此,難題不在他的身上,而在中組部是不是肯放行。
不過聯想到吳老爺子先前的提醒,夏想清楚,秦唐之後,離開燕省已成定局,但究竟去哪裡,恐怕還在各方力量的協調之中。
去湘省……他還真沒有想過,他甚至認為會到吉江省,在宋朝度的領導下工作。
「呵呵,這話就說得言不由衷了。」古秋實終於開口了,「如果我說讓你過來幫我,支持我的工作,你是不是也說服從上級安排?」
夏想還沒有說話,鄭盛就笑著擋了回去:「秋實,你就不要添亂了,夏想去幫你,就成了新聞事件了,全國媒體一窩蜂地報道你們晉陞到副部的年齡,還要不要開展正常的工作了?」
古秋實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古秋實和鄭盛唱的是哪一出?夏想有點摸不著頭腦,更不能亂問,只好當悶葫蘆。
又喝了一會兒,鄭盛不再提夏想的動向問題,就又看似不著邊際地說起了秦唐的風土人情,然後似乎才想起一樣問了一句:「秦唐的市長是叫章國偉?」
夏想點頭,心想鄭盛的問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肯定知道章國偉,故意有此一問,顯然背後有什麼用意。
「章國偉也不容易,在秦唐先後十幾年了。」果然,鄭盛又含蓄地一點,搖頭一說,「不說了,不說秦唐了。我還聽有秦唐流傳著一句話,白天歸夏想,晚上牛林廣?這話有點意思。」
夏想只是附和一笑,沒有接話,也沒法接,因為他猜不透鄭盛的用意!
鄭盛先點章國偉,再點牛林廣,可不是隨便一說,肯定有他的用心,究竟他是想保章國偉和牛林廣,還是暗示其他,夏想還真不好判斷。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並不認為鄭盛是真要對他暗示什麼,他和鄭盛之間是泛泛之交,和古秋實倒還可以說得上有點交情,鄭盛不會輕易對他開口提要求或暗示,不符合規矩。
直到曲終人散的時候,夏想見時候已到,就起身告辭,古秋實才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崔向同志去世了,化悲痛為力量吧。」
這一句話就大有含義了,夏想就和古秋實握手道別:「其實崔書記是個好人,他走得太突然了,讓人惋惜。」
古秋實目光閃動幾下:「總要有人惋惜,有人可惜,世事如棋,好好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夏想,秦唐的路,還需要你走得更踏實一些。」
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夏想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
夏想離開人間仙路的茶館之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對聯——人間有仙路,世上無真人——說得對,人間是一個大染缸,官場更是名利場,古代有皇帝追求長生不老,結果反而死得更早。現代有高官追求養生之道,信奉偽神仙和道貌岸然之徒,不過是歷史的重演而已。
人在官場,又想大權在握,又想長命百歲,世間還真沒有這樣的好事。
崔向之死,說是惋惜,其實也是死得其所了。
夏想一走,鄭盛和古秋實又換了一壺碧螺春。
鄭盛似乎偏愛茶道,總是親自動手泡茶,一邊泡一邊說:「剛才的一壺菊花,能讓夏想敗火不?」
「鄭兄,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想多了,夏想沒有上火。」古秋實品了一口碧螺春,微閉雙眼,「其實回味一下,菊花茶倒也不難喝,各有各的味道。」
「夏想沒上火?他真有這麼好的雅量?我不信。」鄭盛似乎對夏想總有偏見,「我看他就是在人前老成一些罷了,畢竟經歷不夠,不可能沉穩有度。」
「我不和你討論夏想的性格問題,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怎麼突然對夏想這麼有興趣了,真想讓他在你的手下打磨一段時間?」
「我對他也確實有點興趣,不過他能不能到湘省,還有很大的變數,關鍵是吳家未必會放人。我還真想考驗考驗他,不是懷疑總書記的眼光,而是想替他把把關。因為我還聽說,關遠曲對他也很有興趣。」
「關遠曲對夏想有興趣,太正常了,年輕一代中,夏想的優秀有目共睹。不過我聽說你也有意找幾個和夏想一樣優秀的後備人才?好象還找到了。」
鄭盛自得地一笑:「找了兩個,正在培養之中,和夏想年紀相仿,正廳了,也不比他晚多少。」
「有機會我也暗中觀察觀察,替你把把關。」古秋實也是自得地一笑,「不過我還是看好夏想。」
「秋實呀,你什麼就好,就是有時太固執了,認定的事情,就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鄭盛也是和古秋實熟了,說話就隨意了許多。
古秋實哈哈一笑:「我觀察夏想不是一年兩年了……紀委調查事件,雖然最後有老古出頭,幾個老傢伙一起出力,讓隆家城也吃了憋,但你別忘了,夏想被調查了半天,就幾張不能說明問題的照片之外,他在經濟上面,還真是清白得很。」
鄭盛卻還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是崔向太無能了,他這把槍,生鏽了,子彈打偏了。」
「我也要說,你也是固執得很。」古秋實呵呵一笑,不再和鄭盛爭論,「走走看了,看誰看得更准。」
鄭盛也就點頭:「好說,都是為了共同的事業。」
古秋實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臉嚴肅地問了一句:「調查事件,你在背後沒有插手吧?」
鄭盛臉色微微一變:「秋實,隆家城是和我關係不錯,不過我可不是越界的人。」
古秋實又笑了:「我也就是隨便一說。」
……
古秋實和鄭盛的對話,夏想當然一無所知,他趕回秦唐的時候,秦唐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說是不大,因為也確實沒有引起太多的反響,是一名外地前來秦唐開礦的私營礦主出了車禍,差點喪命,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說是不小,是因為黃得益根據線報得知,車禍是人為製造的交通事故,幕後黑手是湯大少。
起因自然是因為對方不肯交保護費,仗著有後台有勢力,想和牛林廣硬扛,沒想到才對峙一周就出了嚴重車禍。
黃得益審時度勢,知道經過一段時間的平靜,牛林廣出動了。現在的黃得益目光也看得寬闊了,知道牛林廣的動靜和崔向之死有關,也就沒有請示夏想,直接根據手頭掌握的證據,抓捕了湯大少。
湯大少被蕭良廢掉之後,剛剛養好傷,正要出來蹦達幾天,不想就落到了黃得益的手中。
牛林廣在秦唐縱橫七八年,他手下的大將是第一次被正式抓捕,就暴跳如雷了。
崔向剛死不久,湯大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