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層之間的調動,夏想有想法也白想,乾脆不說更好,就搖頭否認。不過對於吳才洋開門見山就直接點到宋朝度的前景問題,還是心中一動,作為政治局委員,省部級幹部的調整,要先上政治局討論,吳才洋有一定的發言權。
再加上吳家龐大的實力,宋朝度何去何從,吳才洋說不定已經心中有底了。
不等夏想回答,吳才洋又問:「天澤的局勢現在也很模糊,你又有什麼想法?」
是考他還是怎麼著?夏想想了一想,還是保守地答道:「我堅決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吳才洋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別當我是政治局委員,我現在是若菡的爸爸。」
人與人之間的感覺也確實奇怪,吳才洋話一出口,夏想就覺得他身上的政治局委員的光環立刻減弱了不少,形象也親切了許多,是呀,連若菡的爸爸,連夏的親外公,是誰也更改不了的血緣上的事實。
「吳叔叔……」夏想第一次叫了吳才洋一聲叔叔,有點艱難,但總算說出了口,不是想巴結他,也不是想討好他,而是一瞬間覺得不管連若菡和吳才洋之間有什麼疙瘩難以解開,吳才洋畢竟是連若菡的親生父親,是他將她養育成人,自己現在擁有了連若菡,理應感謝吳才洋的養育之恩,「如果非要說實話實說,我只想就天澤以後的走向,說一點我自己的想法。」
吳才洋也被夏想的一句「叔叔」感染了,感慨了一句:「說吧,放心大膽地說,不是外人。」
話雖如此,要讓夏想和吳才洋推心置腹地談論,也沒有可能,沒有感情基礎,也沒有信任前提,夏想就微一沉吟,說道:「宋省長離開燕省,也是大勢所趨,我也沒有覺得太突兀。天澤由誰來擔任市委書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澤必須平穩有序地發展經濟,這也是現今的時代潮流。」
吳才洋對夏想的回答並不滿意,夏想還是避重就輕,顯然誠意不足,他就不說話,端茶喝水,一時,房間的氣氛就有點沉悶。
上位者最喜歡的手法就是沉默,因為沉默最能給下位者帶來壓力。夏想也喝茶,似乎渾然不覺吳才洋的不滿一樣。他的真實想法確實不能向吳才洋透露,因為他並不清楚吳才洋今天約他會面的真正目的。雖然吳才洋今天的態度是難得的和藹,甚至還流露出可親的意態,但他和他之間畢竟沒有信任的基礎,從某一方面來說,彼此還站在對立面。
吳才洋見慣用的手法對夏想無效,心中也是微微驚訝,就算他事先聲明是以連若菡父親的身份,他畢竟也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夏想一副淡定從容的姿態,也是太拿大了,還是太會假裝了?還有他對宋朝度有可能離開燕省竟然一點也不震驚,這個夏想,也太有承受力了。
宋朝度離開燕省,天澤市委書記位置空缺,對吳家來說是一個極好地完全收服夏想的機會,但現在看來夏想並不上套,既不對宋朝度的調離惶恐,也不對市委書記的位置覬覦,他怎麼能做到如此鎮靜?
在利益面前,有幾人能沉得住氣?如果說夏想是無欲則剛,吳才洋一點也不會相信。官場是個大染缸,誰跳了進來,就得被染成五顏六色,沒有例外。
又沉默了小半會兒,夏想主動開口了,不過說的卻不是吳才洋感興趣的話題:「吳叔叔,能不能小小地透露一下,中央對美國的次信貸危機會不會採取什麼措施?」
吳才洋一臉疑惑地看了夏想幾眼,不解夏想不關切眼前的利益,一個小小的市長,將目光越過燕省和京城,直接飛到了大洋彼岸,是何用意?他就含糊其辭地答了一句:「總體來說對國內的經濟形勢影響不大,大概就是通過信貸擴張來應對,實際上,次信貸危機被誇大了,對世界經濟和中國經濟的衝擊力不大。」
吳才洋冠冕堂皇的官方回答,自然不能令夏想滿意,但夏想並不想和吳才洋討論次信貸危機究竟會讓多少中國的外匯儲備變成廢紙,會蒸發多少國民的血汗錢,他不過是由此引發下一個話題:「京天高鐵項目通過了發改委的立項,但並沒有列入鐵道部的優先項目,吳叔叔能不能出面協調一下?」
夏想通過吳才洋幾次迂迴的問答已經大概猜到了吳才洋的用意,是想讓他徹底向吳家靠攏,如果吳才洋能藉機將他收服,也會讓吳老爺子高看一眼,他就有意反過來試探一下吳才洋的誠意和胸懷。
吳才洋先是臉色微微一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隨後又自信地笑了:「打個招呼倒是問題不大,正好我也和周部長有點交情。但具體效果不好說,還要看統籌安排。」
話說得還是有推脫之意,不過夏想也可以理解,別看吳才洋是政治局委員,但如果不是鐵道部的直接領導,也不好過界喊話,除非有私交。越是高層之間,越不會輕易開口。
夏想對吳才洋的回答已經很滿意了,至少吳才洋沒有完全敷衍他,還說出了一點誠意。
夏想就表示了感謝,又說:「聽說省委有意安排邱緒峰擔任天澤市委書記,我以前和緒峰一起工作過,對於和他一起搭班子,很有信心。」
吳才洋聽出了夏想的言外之意,呵呵一笑:「先別忙著下結論,最後結果出來,也未必是邱緒峰……」
這話夏想信,倒不是說吳家會從中作梗,而是現在事情變數太大,他也清楚,陳潔雯調任單城市委書記,陳海峰調任水恆市委書記,然後再有天澤市委書記易人,至少三個地市要盤活一大批政治資源,范睿恆會藉此機會,拉開燕省地市領導班子人事調整的序幕。
每任省委書記在任期中間都會有一次人事大調整,也是慣例,是奠定執政基礎的前提。范睿恆針對全省地市的調整,肯定會統籌全局,以整個燕省為出發點,而不會計較一兩個地市的得失。因此,作為人事調整之中重要一環的天澤市,是否由邱緒峰擔任市委書記,還在兩可之間。
直到最後,夏想和吳才洋的會面,也沒有談及核心問題,也就是說,沒有達成任何共識。另外,分別的時候,吳才洋握著夏想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說出一直壓在心底的一句話:「上次總書記和你的兩次握手,很是讓人遐想。」
夏想知道即使吳才洋貴為政治局委員,也對總書記和他說了些什麼大感興趣,他偏不說,微微一笑:「總書記只是好奇我年輕罷了。」
吳才洋也不再多問,一臉微笑和夏想揮手告別。
此次會面,讓夏想對吳才洋莫名有了一種陌生感,感覺吳才洋比以前沉穩多了,而且喜怒不形於色了。其實一想也是,吳才洋是何許人也,怎麼會輕易動怒——也只有對他如此,畢竟他騙了人家女兒。如果吳才洋過了連若菡一事的心理關,再逐漸向吳老爺子的風格靠攏的話,以後的吳才洋,才會越來越難對付。
告別吳才洋,已經到了晚上時分,夏想無奈一笑,到底是領導兼長輩,都到飯點了,也不提吃飯的事情,他還得自己找飯局。好在京城雖大,他想找人吃飯,還是小菜一碟,正要打電話給肖佳,無巧不巧,剛拿出手機,手機就響了。
夏想一看,不由心頭一顫,是一個許久沒有和他聯繫的號碼了——梅曉琳的電話。
接通了電話之後,梅曉琳的聲音不冷不熱,既客氣,又有點疏遠:「打了天澤市委的電話,聽說你在京城,正好我也在京城,方不方便見個面?」
夏想說不上來現在對梅曉琳的感覺,感情淡如風,卻又如絲如縷難以割斷,畢竟有一個梅亭,但又因為和梅昇平最近的疏遠,和梅曉琳之間的聯繫漸少,而又多了一種隔閡。
但既然難得都在京城,見上一面也好,就答應了:「好,你說地方,我馬上過去。」
梅曉琳的聲音就立刻歡快了許多:「雲天莊園,一個小時後,我在門口等你。」
夏想趕到雲天莊園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分了,並不對外營業的雲天莊園門口燈光並不十分明亮,卻依然能夠看清一身職業裝打扮的梅曉琳——歲月無聲,但還是在梅曉琳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她已經不復當年的嬌美和容顏。
或許是一入官場深如海的原因,官場女人,平常都要板著臉色,久而久之,再美的女人也會容顏盡失。
夏想停好車,和梅曉琳握手。握手是必須的禮節,因為他不清楚梅曉琳是以私人身份還是以副市長的身份——梅曉琳已經是湘江省湘江市副市長,雖然還沒有進常委,但據說也快了,有鄭盛關照,應該只差一步之遙了。
「今天請你來,是要介紹一個人和你認識。不是鄭省長,鄭省長沒時間……是下江市委書記關遠曲。」
關遠曲,夏想一下就屏住了呼吸,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會砸到他的頭上?關遠曲是誰?關遠曲是指定的下一代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