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深吸一口氣,跑馬縣的問題,估計又會引發他和陳潔雯之間的再一次猛烈的對撞。從上一次陳潔雯力保卞有水就可以得出結論,卞有水深得她的信任。
而且跑馬縣是天澤市第一大縣,生產總值位居全市第一位,一二把手向來都是書記拍板。現在又有了藍天風電場,跑馬縣在全市各縣的地位,更是無人可及。
說一句大實話,跑馬縣的一把手是誰的人,就證明誰在市委的地位更高。陳潔雯絕對會不遺餘力地維護跑馬縣,就算有事,也會盡量掩蓋。
楊劍的電話告訴了夏想一個真實的跑馬縣。
跑馬縣不僅擁有天澤市的支柱產業——天澤中藥,還擁有全市最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風力資源。藍天風電場只是跑馬縣幾家風力發電場之一,早在藍天風電場之前,就有至少三家風電場在跑馬縣落戶,並且已經創造了巨大的經濟價值。
儘管跑馬縣無法從天澤中藥和風電場上收取多少稅收,但每年光是地皮的使用費用,以及名目繁多的其他收費項目,還有為當地解決了大量的就業難題,等等,就給跑馬縣GDP拉升了幾個百分點。說跑馬縣是全市最富裕的縣一點也不誇張,儘管跑馬縣一直頂著一頂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國家級貧困縣可以享受許多優惠政策,減免稅收,等等,好處多多。天澤市11個區縣,幾乎全是國家或省級貧困縣,也是一大奇觀了。
跑馬縣因為有了天澤中藥和幾家風電場,漸漸帶動了本地經濟的發展,也促進了房地產業的興旺。為了創收,縣政府就將農田圈了起來,以政府用地的名義強行低價徵收,然後又高價賣給了藍天風電場以及天澤中藥,又在後來天澤中藥需要擴大規模和興建住宅樓的時候,再次如法炮製,強行徵求了幾百戶農民的土地,低買高賣,從中賺取了高額差價,政府不象政府,活脫脫一副不法奸商的嘴臉。
「初步查實,跑馬縣存在違規流轉土地、違規改變土地利用目的、違規佔地等問題,違犯了農村土地流轉和利用相關政策法規,擾亂了土地管理秩序,侵害了農民群眾利益……」楊劍最後氣憤難平地總結說道,「等我回到市委,再將具體材料呈報給夏市長過目。」
夏想接完楊劍的電話,心情有些沉重。農民本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不但要受到城市不公正的待遇,還要再承受縣政府的壓榨,實在是民生艱難。
不料正當他尋思如何應對跑馬縣的問題時,電話又突兀的響了,一看來電是省委的電話,不由心中一驚。來到天澤市之後,他很少接到省委來電,特別是宋朝度的電話。
「宋省長,您好。」夏想熱情地問了好。
「夏想,最近什麼時候有時間,回來一趟?春節也沒有好好聚一聚,小凡總是說起你。」宋朝度的聲音有點疲憊。
今年的春節在夏想的記憶中沒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當時正是2月中旬,天澤市諸事紛亂,他先回京城,見了見吳老爺子和連若菡,然後回到燕市,和家人團聚,又和曹永國深談了一次。又少不了回一趟單城,和父母見面。夏安已經當上了爸爸,也生了個兒子,可把老爸高興得不行。
京城、燕市和單城,三地,倒是燕市停留的時間最短,而且今年過年,許多人都不在燕市,省領導大部分回京城或老家,陳風也沒空回來,李丁山也只在燕市呆了兩天,不過夏想倒是見到了方格和方進江,還有藍襪。
方進江的市委書記做得有聲有色,不過聽他的口氣,再向上一步恐怕很難了,要到頭了,過兩年頂多到政協或人大就退了。藍襪倒是豐滿了不少,和方格還算恩愛。方格還是老樣子,也不知道他在外人面前如何,反正在夏想面前就是嬉皮笑臉沒有正形,讓方進江連連搖頭,連說方格沒什麼進步的空間了。
談話時又說到了陳風,夏想就說到了陳風的兒子陳工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去劍橋大學了。方進江不免感慨,說是當年陳書記還一門心思想讓陳工跟著夏想,現在看來,兒孫自有兒孫福。
對於夏想,方進江更是感慨萬千,當年他手下的科級幹部,現在成了堂堂的市長,已經和他平起平坐了,能不讓他感嘆人生的際遇大不相同?他以前還指望方格能在仕途上大步前進,現在也死了心,只要方格平安幸福就好。
年前夏想就沒有見到宋朝度,因為正好時間不湊巧,宋朝度和宋一凡一起去京城了。等夏想從單城回來的時候,還好和宋朝度在燕市見了一面,但時間倉促,沒有深入交談,並且還沒有見到宋一凡。
……雖說以前宋朝度也有過打著宋一凡的名義和他見面的先例,但今天夏想卻聽了出來,恐怕不是宋一凡想見他,而是宋朝度本人。
有些話電話里不方便說,夏想就一口答應下來:「我明天回去。」
宋朝度沒說什麼,就掛了電話,直覺告訴他,宋省長遇到麻煩了。他手頭的事情再多,於公於私省長有事,必須第一時間回應。
前一段時間宋省長要動一動的傳聞,看來不是空穴來風,至少宋省長已經感到了壓力,夏想不免隱隱擔心。
要是平常,他當天晚上就可以出發去燕市,但現在跑馬縣一堆事情擺在眼前,不處理不行。原野可以晚兩天再見,但劉一九已經約好了晚上見面。
劉一九或許是跑馬縣的突破口,跑馬縣或許是其他事情的突破口,必須重視,再說又事關農民的切實的利益,國計民生,不是小事。
下午下班的時候,彭雲楓就及時出現在辦公室,夏想想了一想,又叫上了徐子棋。確實也是作為真正的秘書,徐子棋反而不如彭雲楓和他走得近,也說不過去。
其實夏想出去應酬不多,許多吃請他都拒絕了,他不願意和當地企業過多的接觸,吃請倒沒有什麼,主要也是人心各異,在沒有摸清對方底細之前,還是少見面為好。但即使是為數不多的應酬,帶秘書的時候也極少,其實也和他年輕並且不講究派場有關。
徐子棋聽說夏市長要帶他一起去,十分高興,他也為自己和夏市長之間總是不遠不近不能更近一層的關係苦惱。他也清楚,作為秘書如果領導事事不讓你知道,不是好事。領導的個人私事,你知道的越多,就證明領導對你越信任。反之,就是疏遠的表現。
徐子棋忙下去叫車,其實他一個電話就可以讓司機在樓下等候了,但有時多跑跑腿會讓領導認為你會辦事,所謂跑前跑後就是這個意思。領導坐著指揮,你也坐下打電話指揮,那你就不是秘書了,就是二領導了。
領導喜歡你才怪。
夏想一行幾人來到了雲霄閣——劉一九似乎對雲霄閣獨有情鍾,路上彭雲楓透露了一個秘密,劉一九大概是看上了雲霄閣的老闆雲霄。
上次夏想在雲霄閣吃飯,低調得很,根本沒人知道市長大人大駕光臨,否則非亂套不可。
依然是上一次的包間,不過卻意外多了一人,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35歲左右,穿一身旗袍,淡而儒雅的妝,倒不是說有多漂亮,但自有一種令人迷醉的氣質。經歷過世事並且心中沉靜的女人,她渾身上下散發的韻味不是小女孩可以與之相比的。
劉一九笑得很曖昧,為夏想幾人介紹:「夏市長,這是雲霄閣的老闆雲霄。她聽說您要來,就非要見見您,我就自作主張讓她露面了,您不高興,要打要罵就沖我來,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
夏想笑了,他當然看了出來劉一九是抬他出來,為自己長臉,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就主動伸手過去:「一九就會來突然襲擊,我上次就說過他,來去如風,是個孤膽英雄。當英雄是好事,但不要當孤膽英雄,有一句話說得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兒女情長的英雄才讓人感到真實……」
劉一九知道夏市長抬舉他,喜得抓耳撓腮。雲霄優雅地一笑:「夏市長真是年輕,讓人敬佩。說實話,我還真不敢相信有這麼年輕的市長,一九說咱們的市長又年輕又英俊,我說我從電視上看過了……沒想到一見真人,我就想給市台台長提個意見,趕緊開除了那個攝影師。」
眾人大笑,氣氛還算不錯。
雲霄也識趣,只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去。她一走,房間內就沒有外人了。劉一九就開始敬酒:「夏市長,我的脾氣改不了了,您也別怪,反正我是不喝酒頭腦就不清楚,等我喝點酒再向您彙報,肯定說得比不喝酒時精彩。」
眾人又笑。
果然,酒過三巡之後,劉一九舌頭一大,眼睛就亮了:「夏市長,我在跑馬縣的經歷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