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顏照還是嫩了點兒,被夏想一嚇,就立刻說漏了嘴,也讓夏想多少猜到了一點,原野事件,金顏照也有參預,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她有暗中幫助原野的心思。
夏想也不點破,又笑了:「告密?告什麼密?好了,你先回去,我陪完客商就和他面談。」
金顏照不太適應夏市長變幻莫測的臉色,手放在胸上:「您剛才太凶了,差點嚇死我了。」
嚴小時此時來到了近前,夏想腳步一讓,她就正好擋在了金顏照前面,夏想就為兩人介紹,算是化解了剛才的尷尬。
金顏照似乎不願意認識嚴小時,只簡單握了握手,就告辭而去。她開了一輛黃色的甲殼蟲,也不知是平常如此還是故意,將油門踩得轟響,一陣風一樣開走了。
夏想暗笑。
正好視察工作也結束了,就和嚴小時告別,一行人回到了市委。
一進市委,就見大院多了不少警察,夏想就回頭告訴彭雲楓:「讓老裴把警察都撤了,一個記者,用不著興師動眾。」
到了辦公室,還沒坐穩,常恏就急急地敲門進來:「夏市長,您可回來了。」作為宣傳部長,見到市長就如見到書記一樣,和身份不符,不過他也顧不上許多了,「原野態度傲慢得很,就在宣傳部的辦公室坐著,也是怪事了,他手中還真有詳實的材料,要是真給放到網上,就是天大的麻煩了。」
臨時動議和227車禍事件已經上報到省委了,因為按照規定都有信息上報機制,不上報不行。但上報歸上報,裡面學問很大,既要做到事後不被上頭追究隱瞞不報的責任,又要不被上級發現上報信息裡面隱含的漏洞,就得需要技巧了。
事情如果驚動了范書記和宋省長,確實會是一件麻煩事。
常恏又詳細彙報了一下陳書記的指示精神,安撫為主,盡量化解矛盾,由夏市長全面負責。夏想可以理解陳潔雯的做法,天澤市很少在新聞上露面,差不多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她沒有應付媒體的經驗。
同時夏想也隱隱猜到,原野之所以能將天澤市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市委宣傳部應該有內線。但他沒有點明,有些事情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牢靠。
「讓原野來我的辦公室。」夏想吩咐了一句,又特意交待,「我單獨和他談談。」
常恏知道是讓他迴避的意思,正合他意,就忙不迭出去了,一個市委宣傳部長在市長面前如同面對市委書記一樣,也是天澤市一大奇觀了。
不一會兒,原野就邁著方步敲門進來了。
夏想打量了原野一眼,他35歲左右,瘦高,鷹鼻,一臉傲然,一看就是桀驁不馴的性格。果然,他進來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很淡地說了一句:「夏市長好。」
夏想也沒有起身,只一點頭:「原記者請坐。」然後也沒客套,直接就說,「你想見我,有什麼事要談,儘管說。」
原野見夏市長比他想像中還要年輕,而且不打一點官腔,有話直說,就收斂了幾分:「夏市長,我和常部長有點矛盾,事情您也聽說了。常部長提出了解決矛盾的建議,我覺得他誠意不夠,金顏照說您想居中調和一下,我就說說我的條件……」
夏想一臉微笑,點了點頭:「事情我是聽說過,但具體經過是怎麼一回事兒,還不太了解。」言外之意是讓原野從頭說起。
原野有點不高興,夏市長明顯不太熱絡,到底有沒有誠心?正想開口再威脅幾句,夏市長又說話了:「我也不是居中調和,就是想聽取一下雙方的意見,顏照是一個不錯的朋友,我也是在她的請求才答應出面的,我是市長,不管宣傳口……」
原野被夏想繞暈了,夏市長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站在誰的立場上說話?又提到金顏照,又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顯然不將事情當一回事兒,他就有點惱火:「如果不是顏照再三要求,我早就將事情捅到媒體和網路上了,也是她說您人不錯,我就想和您坐下來談一談。」
「對話總是好事,對抗總歸不好。」夏想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我不管宣傳口,但以前也沒少和媒體打交道,當年也曾經組織過寫作班子和專家學者在報紙上論戰,鬧得京城和燕省沸沸揚揚,最後僥倖勝利,不過現在想想,當時還是年輕氣盛,有些事情並不用非要擺到明面上才能解決。」
原野臉色大變:「夏市長,您的意思是不想解決問題了?」
夏想又笑了:「出現了問題,肯定都想解決,說說你的條件。」
深不可測,變幻多端,牢牢掌握了主動權,是原野對夏想的第一印象。
原野想了一想,還是當面提出了他的條件,一是由市委宣傳部出面向他原在的報社聲明以前的舉報材料是捏造的,要還他一個清白。二是常恏向他道歉,畢竟常恏設計陷害了他。
平心而論,以上兩個條件夏想完全可以接受,因為也不會損害天澤市委的形象,丟人的只是常恏本人,但常恏肯定不會同意,他不會自打耳光。其實夏想關心不是原野的條件,而是金顏照所說的原野的告密。
未必會真有什麼告密,但肯定有別的隱情,但直到現在原野還挺拿大,就讓夏想心中不喜,不想再和他多說什麼。
「好,你提的兩個條件都不太過分,我要和陳書記碰個頭,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覆。」夏想一邊說,一邊拿起了電話,「約好了要和中宣部吳部長通個話……」
言外之意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原野臉色又變了,目光閃爍幾下,還是站了起來:「我等您消息。」
原野出了夏想的辦公室,來到一個角落裡,撥通了金顏照的電話。也不知聊了些什麼,反正他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氣呼呼地摔了手機。
但摔了手機之後,又冷靜了半晌,還是又來到了夏想的辦公室,必恭必敬地敲響了門。
「夏市長,我想過了,如果您給我一個機會的話,我無條件撤回全部要求。」原野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我身邊暫時不缺人,你來的話,也不好安置。」夏想也知道了金顏照所說的告密,其實是原野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要來他身邊,想被他接納。
原野一咬牙:「紀風聲的死,我知道一點內幕。還有跑馬縣委上報的宣傳材料,賴光明和范明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手裡有他們的黑材料。」
投名狀?夏想沉吟片刻,他並不想用原野,因為原野此人太貪心太勢利,但深入一想,想要建立一個班底的話,不僅需要徐子棋一樣的略嫌正直的秘書,需要彭雲楓一樣八面玲瓏的副手,也需要如原野一樣有點投機手段的手下,畢竟以後面對的對手,可能會很強大很隱蔽。
原野手中有別人的黑材料,夏想一點也不驚訝,點頭說道:「空口無憑呀……」
原野立刻明白了:「我馬上回京城,很快就會整理一份,親自交給您。」他心中暗喜,知道是夏市長微微鬆口了。
臨走的時候,夏想忽然又自言自語一樣說了一句:「老常對市委宣傳部的掌控力度還真成問題,用人不當,關鍵位置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
直到出了市委大院的門,原野還能感覺到背後涼氣直冒。他原以為天澤市委的一幫人都很容易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騙得暈頭轉向,他不是沒有在下面的地市如魚得水並且讓書記和市長都奉為上賓,沒想到,市委書記陳潔雯水平一般,宣傳部長常恏也是半瓶子水,但市長夏想手腕之高,看問題之准,讓他心驚膽戰。
夏市長最後一句話直接點中了他的軟肋,他確實在市委宣傳部有內線,所以才能掌握天澤市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也是他自認能夠拿捏天澤市委一把的關鍵所在。他的內線埋得極深,連常恏一點也沒有察覺,夏市長口口聲聲說他不管宣傳口,卻一眼看出了事情的本質,太厲害了。
夏市長是他見過的最不動聲色也最深不可測的人,他才知道在夏市長面前耍花招,根本就是自取其辱。不過轉念一想,夏市長越有手腕越深不可測,才越有前途,他如果能被夏市長接納,以後路子才更寬廣。
原野一瞬間下定了決心,人生機遇沒幾次,說不定眼下就是他最後一次翻身的機會了!
原野沒提任何要求就從天澤市撤退了,陳潔雯非常高興,常恏更是對夏市長感激不盡。夏市長倒也沒有居功自傲,反而謙虛地說了幾句客套話。開碰頭會的時候,先由常恏介紹了事情經過,然後夏市長簡單說了一說讓原野知難而退的過程,最後就又由陳書記做總結髮言——不管市長多大功勞,都要由書記做總結,否則就好象市長成了一把手一樣。總結髮言是書記的特權。
一個原野事件,成功地讓陳潔雯和常恏都欠了夏想一個人情,也讓常恏在心理上和夏想靠近了不少,更讓夏想收服了原野,同時又摸到了另一條線索,可謂一舉數得。然而,最深遠的影響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