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了什麼大事?
還是裴一風最先反應過來,難道是清場的事情出了亂子?他徵求的目光看了陳潔雯一眼,不料陳潔雯似乎有點六神無主的樣子,誰也不看,目光甚至有些散亂,還不停地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會出事?」
從來沒有見過一向鎮靜並且時刻表現得胸有成竹的陳書記會是這個樣子,陳天宇忙問:「陳書記,出了什麼事?」
裴一風的手機響了,是簡訊,打開一下,頓時一臉灰白:「清場的汽車出了車禍,翻進了山溝,全車50人生死不明!」
裴一風一下頭大了,雖說車上的人都是盲流,是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員,但好歹也是50條人命,他顧不上解釋什麼,急忙給田星運打出了電話,結果卻是提示無法接通。
難道田星運也隨車了?一般情況下田星運只負責市內的收容工作,送上車後,他會留在市內遙控指揮,怎麼會電話無法接通?正不解時,市局辦公室的電話打了進來:「裴局,出事了,田局也隨車去了,他就在出了車禍的車上!」
裴一風腦子「嗡」的一聲,知道事情鬧大了,瞞不過了,就當眾說了出來:「報告各位領導和同志們一個不幸的消息,清理閑雜人等的汽車出了車禍,翻進了山溝……」
「啊!」會上一陣驚呼之聲。
人大會議還沒有結束,先是出了兩檔子亂子,現在倒好,又發生了嚴重車禍。要是平常還好,車禍就是普通事故,但如果傳出去了之後,被人知道是因為人大會議的召開才清理盲流,才發生了嚴重車禍,那就不是普通事故了,就是政治事件了!
事件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就要有人背黑鍋,就得有人承擔政治責任!
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怎麼樣才能隱瞞事情真相,不被新聞媒體報道,不讓上頭知道。
只有夏想立刻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老裴,立刻組織人力警力,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救援。老楊,馬上跟我去現場。」
險情就是命令,和夏市長的沉著冷靜相比,陳書記震驚之下半晌還沒有發號使令確實有點令人失望。更讓眾人心中汗顏的是,夏市長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救人,而他們卻是在想如何掩蓋真相,誰來當替罪羊,境界上的差距一目了然。
裴一風站著不動,目光卻看向了陳潔雯,顯然是在等一把手發話。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等候書記指示,官場上的弊端由此可見一斑!夏想早就心急火燎了,他最等不得人命關天的事情,也不等陳潔雯發話,一系列的命令已經發布了出去。
差不多等夏市長已經完全安排好了一切,陳潔雯才如夢方醒,愣了愣神,擺手說道:「就按夏市長的指示精神去辦,搶救生命第一,全力安置好傷員,由夏市長全權負責……」
陳潔雯已經完全提不起精神了,誰能想到一個人大會議會開成這樣?都怪許凡華!一想起因為許凡華臨時變卦將他的提名變成了楊劍,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許凡華是事態失控的罪魁禍首!
甚至連突發的車禍事件,陳潔雯也想好了善後對策,萬一捂不住被媒體曝光,到時省委追究責任的話,就推許凡華出去當替罪羊,不信還不治不了他,而且也確實每年的清理盲流都是由他具體負責。
不過陳潔雯畢竟是女人,也畢竟年紀大了,接二連三的巨大變故讓她幾乎難以承受壓力,只覺得頭暈眼花,胸口發悶,別說拿出書記的權威指手畫腳了,連一絲力氣也沒有了,一想到即將可能面對的嚴重後果——人大臨時動議的問責,再有清理盲流的意外,省委如果真要追究責任的話,她確實會面臨著難以承受的壓力。
陳潔雯又一陣眼花,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鬧成現在的局面?怎麼事事不順?怎麼都來給她添亂?她忽然又感覺胸口一陣翻騰,再也堅持不住了,雙眼一翻,就昏迷了過去。
眾人見狀大驚失色,亂成一團,打電話的打電話,向夏市長彙報的彙報,在人大會議即將結束的前夕,整個天澤市委陷入了混亂狀態——書記昏迷,市長前去搶險,現在已經無人主事了!
還好,吳明毅擔當起了重任,安排人手送陳書記去醫院。救護車一走,他抬頭一看,心中打了個激靈,老天,下這麼大的雪,夏市長一行在路上要注意安全才好。
雪,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接到陳書記意外昏迷的電話時,夏想一行已經駛出了天澤市,正在朝西北方向急速奔駛。車隊前面兩輛警車開道,後面兩輛警車和幾車救護車斷後,夏想、楊劍、彭雲楓以及金山縣委書記戴軍倫、縣長張洪亮等人坐在中間的中巴車上,浩浩蕩蕩一行十幾輛車,頂著漫天風雪,全速前進。
因為事發金山縣界內,戴軍倫就必須隨同前去了。一上車,他就電話指示縣裡迅速動員起來,先開展自救,只是因為開人大會議的緣故,縣裡主要的頭頭腦腦都來開會了,縣裡人手不足,沒有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就組織不起來!
事態嚴重,出事現場又是人跡罕至的路段,還是一個過路的老鄉發現了掉下山溝的汽車,打了報警電話,否則還不知道出了事故,由此可以斷定,車上的人恐怕凶多吉少。而且現在雪越下越大,又給搶救工作帶來了新的難題。
夏想聽到陳潔雯昏迷住院的消息後,心中也不知是該同情還是該無奈,關鍵時候靠不住,就會背後找事,他還能說什麼?只好指示一定要全力搶救陳書記,要組織最精幹的醫療力量保證搶救工作的順利進行。
車內的不少人都知道陳潔雯昏迷了,裴一風說道:「陳書記太累了,她是累病了,累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他以為會有人響應,都至少抬舉陳潔雯幾句,不料無人響應,楊劍反而憤憤地嘲諷說道:「到底是會幹的不如會說的,書記就是書記,又苦又累的危險工作不必做,還可以去醫院休養,夏市長卻要頂著大雪冒著危險親自去事故現場……昏迷的時機也是一門學問!」
裴一風臉色一寒,想反駁幾句,夏想說話了:「老楊,陳書記年紀大了,今年風雪又大,事情又多,累得病倒了可以理解,不要亂說話,更不要感情用事。」
表面上夏想必須維護書記的權威,才能讓省委相信天澤市委是一個團結的領導班子。
楊劍不服氣——不是不服夏想,是對陳潔雯厭惡到了極點——把臉扭到一邊,一言不發。
裴一風心裡也清楚這一次的事情弄砸了,明明說好讓許凡華上,許凡華倒好,臨陣脫逃,事先沒有通氣就直接提名了楊劍,現在成了僵局,不但惹翻了楊劍,將他徹底推向了夏市長的一邊,還讓楊劍的後台大發雷霆,看來真是不好收場了。
得不償失才是開頭,誰知道接下來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關鍵是車禍事件千萬別再鬧大了,鬧到省委鬧上新聞媒體之後,誰來當替罪羊?許凡華雖然跑不了要頂罪,他也有份,夏市長才來不久,完全可以以不熟悉工作為由推卸得一乾二淨,然後再就此事大做文章的話,他也不好下台。
裴一風憂心忡忡,諸事不順,讓他心煩意亂,抬頭望向了窗外,不看不要緊,頓時嚇了一跳,此時汽車已經進入了西部山區,放眼望去,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可見度只有不到幾十米,而且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了一腳厚。
裴一風心中一陣驚慌,往年天澤市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今年是怎麼了?他不得不勸夏想了:「夏市長,再走下去就很危險了,我的意見是,就由我和楊市長到現場就行了,您就不必去了。」
裴一風一開口,其他人都急忙附和,楊劍也清楚萬一夏想出了什麼意外,就是震驚省委的重大事故了,所有天澤市委的人都要負相應的政治責任。
彭雲楓也勸。
夏想輕輕拍了拍座椅的扶手:「有了好處就上,有了困難就退,我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我是市長,是幾百萬市民的父母官,就要以身作則,就要做出表率。不說什麼豪言壯語,我只想做到一點,就是在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在下面冒著生命危險搶救老百姓的幹警什麼時候一抬頭都能看到市長在現場指揮,我想哪怕我只是當一面旗幟,也要在風雪中高高飄揚。」
夏想的話不是官話不是套話,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既不悲壯也不熱血,卻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沉甸甸地迴響。市長也好,書記也好,就是一面旗幟,只要旗幟不倒,精神就不倒,就是勝利的保證。
裴一風緊握雙拳:「楊市長,雲楓,你們緊跟在夏市長身邊,他要是有什麼危險,我和你們算帳。」
按說以裴一風的級別,他沒有資格對楊劍這樣說話,楊劍聽了卻沒有生氣,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車行一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出事地點,下車一看,眾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